第39章
  成生跟成英到街边落脚,吃肠粉和猪脚饭,坐了一上午的车,成生胃口不大好,吃的有些将就。糊弄过饭,又要回去睡午觉,来回颠倒折腾,这一天像被偷走了,成生睡到下午五点,睡到脑子发懵,浑浑噩噩的起床去喝凉茶。
  黄昏不多时抵达,成生坐在竹凳上,看宽大阳台漫开的绿萝,围着扇形的阳台铺出一条毯子来。仙人掌和仙人球都开出了花,成生盯着粉红色的瓣和细小的蕊,想是谁放上来的,放了那么久没死还开出花来。
  “生生,下来大伯家吃饭。”成英在楼下叫成生。
  成生听是去大伯家吃饭,弓起的脊背倏然间坐直,像猫被人抓住尾巴根狠狠摔在地上,摔得五脏六腑都破裂开。他站起身,不自觉的脸色发白,喉咙连做出吞咽的动作都如此艰难,却还是要下楼跟他爸去吃团圆饭。
  银盘高挂,圆桌被抬到屋外,厨房飘出油烟混杂的香呛味儿,成生站在堂屋门口,凝视着铁门上浆刷堆积的一年又一年的春联,目光顺延飘向房梁,再拐向院里的秋千架,灵魂宛如出窍般愣着,愣到成英来叫他坐,他才回过神,脸上摆不出好表情。
  成雄和成英坐下后,成生才跟着坐下,他看到漆岭梅端着最后一盘菜出来,团圆饭才算是齐活。
  成生不怎么抬头,只夹跟前的菜吃,他在这桌最小,掠过了酒和交际,做什么都能被原谅。成雄虽然是兄长,可他看着比成英年轻太多,大概是没什么可愁的,他问成生:“这么久没见,你想大伯吗?”
  成生脊梁骨被他的话戳着,好像漆黑夜里逃出来的僵尸趁乱把自个儿给咬了,咬的成生不会转脖子不会抬头不会说话了。
  “吃饭吧。”漆岭梅给他斟上酒,边把那盘小炒牛肉推到了成生面前。
  如水的月光并没有冲淡成生的思绪,这顿饭吃的他如坐针毡,成雄和成英碰着酒杯,瓷杯碰撞出叮当声响,成生攥着筷子,攥到手骨险些畸形。
  成雄和成英喝到脸通红,两人下了饭桌上茶桌,关上房门谈话。成生被留在屋外,没带家里钥匙,只能待在客厅等成英出来。
  漆岭梅端了龙眼干和水果出来,招呼成生吃。成生就着屋内的灯光看漆岭梅,她的眼睛极圆,又大,鱼尾纹随年纪攀附上眼角,细细的两三道,让她眯起眼睛来显得那么慈祥和蔼。
  “都长这么大了。”她坐下,双手搭在膝上,眼神亮到像兑了屋外的月光。
  成生起先不敢看她,只闷头坐着,漆岭梅没看出他的抗拒,坐下后关切的话接连不断。“你今年得十六还是十七了吧?”
  成生手指搓着,搓到细汗直往外冒,良久才回说:“马上十八了。”
  “是吗,真快。”她像是也陷入往事,身上笼了些许惆怅,不知说什么的又重复道:“这日子过的真快。”
  适时的碎裂声打破他俩之间的尴尬,成英和成雄没谈拢,不知谁摔了杯子,哗啦啦的稀碎声引得成生冲起,冲到门口,漆岭梅也跟着他,在门口齐齐听到户口,迁了,和不行的话。
  成生傻站在门口,脚下生钉,低垂着头看门缝仅泻出的那一点点灯光。
  不多时,门被拉开,成英走了出来,满脸灰败,无力地叫成生回家。
  成生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才出了大门,进自家门,成生就看见他爸扭头,盈盈月色照出成英脸上的湖水和雨滴,纵横的,像是把酒都挥发做了泪水。
  “生生,爸爸对不起你。”
  悲拗的一句话,心酸苦楚都随眼泪和颤抖的话语抖落出来,诉说着他这么些年的软弱无能可欺和可恨。
  “爸爸对不起你。”成英喝多了,话没几句,却把成生赫的直往后退。
  成英哭的无声,像是只会说这一句话,不断地重复着,每说一句,悔意愈深。最后还要成生扶着他把他扶回到床上。
  太晚了,夜色催发着情绪,催生出敏感与脆弱。
  成生给尚思游打电话,嘟声散开,不过五秒,就被接起。成生听见那头低低地叫:“生生,节日快乐,我和你看的是同一个月亮吧。”
  成生仰头看圆月,鼻子发酸,短促的应说:“是。”
  “那它有没有告诉你我很想你。”
  成生眼圈一红,委屈的快要哭出来,腔调哑地,求着说:“哥,明天回去想跟你一起睡。”
  尚思游听出他的不对劲,收了散漫,拿起车钥匙,叹道:“地址发我。”
  成生在阳台打了个寒颤,没反应过来的把定位发给尚思游,然后听到他说:“等我。”
  深蓝发暗的夜幕,星子被驱逐,月亮独占着整片苍穹,银白月光让大地笼罩在不眠夜。
  成生趴在阳台,等到眼皮沉重的跟眼睛打架,才听到引擎声。他往下看,看到熟悉的车牌号,恍惚间如离弦的箭,直奔尚思游。
  已是后半夜,成生带着一身寒气,扎进尚思游怀里。
  尚思游捋了捋他的脊背,柔和地,细语道:“我来了。”
  第54章 出门
  再不会为一个人在凌晨两点夜穿三十五公里了,尚思游改手,托起成生的屁股,猛地把他抱起。成生要是再小个几岁,用这种抱小孩的姿势抱他绰绰有余,现在不行了,笔直的腿得曲着盘腰,才能维持平衡。
  成生惊呼,没忘压着嗓子,不去惊扰阑静的夜,“哥!”
  “回屋。”尚思游就这么抱着他,一路进门上屋。成英喝多早睡了,成生悄声给尚思游指路,到房门口,也不说下来,一手抱尚思游脖子,一手去拧门。
  真进了屋,室内窗子大开,流荡的风灌进桂花香,一阵一阵的。
  尚思游弯腰把成生放床边,后半夜寒凉,得去关个窗。方直起腰,成生手就拉上他小指,渐渐回温的手圈的紧实,他垂眼,看见成生仰着头,不高兴的盯着他,问:“你要去哪?”
  “关窗。”
  成生大张着手臂,黏他道:“要抱。”
  尚思游觉得他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所以才会这么离不开人,索性重又把他抱回来,慢悠悠的去关窗。
  成生在他颈间抽鼻子,想把眼水和坏情绪都憋回去,尚思游不问,只是掀开被子,和他一同挤上了那张不甚宽的床。木床吱嘎声刺耳,尚思游松了松怀抱,成生在他怀里蜷着,像是回到了娘胎,蜷的只露出一只耳朵。
  “先睡。”尚思游手停在他脊背,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拍,哄难缠的孩子入睡,得付出从未有过的耐性。
  成生在他怀里拱着,嗅鼻腔萦绕的草木香,后调浅淡,像是林间风奔袭掀起的桧木与薄荷揉杂的味道,让成生紧巴的心被抚平,就这么嗅他。
  “热不热?”尚思游怕他闷坏了,要掀被子给他透气,成生不让,扯着被子把露在外头的耳朵也缩回去,摇头撞在尚思游心口,左右摇晃的脑袋在被窝里哪吒闹海。
  尚思游叹了口气,纵着他,在浓黑一片的室内无意义的消磨时光,并未睡去。一直等到尚思游觉得怀里的人安静了,才掀开被子,把成生往上抱了些,感受他绒软的发在脖间擦过,擦出静电般的酥麻与火花。
  成生睡着了,尚思游握住他的手,跟着缓缓睡去。
  极其疲惫的一觉,醒来身体沉重到不堪重负,尚思游睁眼,成生脑袋正压在他心脏的位置,压的他心跳都要变慢了。
  尚思游托着他的头,预备移开,成生半抻懒腰,覆在他身上,收回的手锁上尚思游的腰,抱着他迷迷糊糊的问早:“哥,早上好。”
  “早。”尚思游往下抓他领子,把他提上来,看他盈润亮晶的一双眼,看上去满血复活了般,闪烁到同昨晚判若两人。
  成生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避开视线,一言不发。
  尚思游起身,转动僵硬的肩周,要起床。他是走到门口的时候,被冲过来的成生给拦住,挡着他的道,不让他出门。
  成生慌里慌张道:“你不能出去。”
  “为什么?”
  成生小声说:“你偷偷来的,咱俩属于是偷…情,可不敢给我爸看见了。”
  尚思游被他斟酌的措辞笑到,不觉所谓的开口说:“那你要我怎么办?一整天都不出门?”
  成生煞有介事的点头,同意道:“对,你最好还是不要出门,我会给你拿饭上来的。”
  尚思游挑眉,顿挫的话语从胸腔里挤压,沉到成生不敢抬头,“小没良心的,我辛辛苦苦来,你连门都不让我出?”
  “那哪是不让你出门,等我爸出去了,我再喊你。没不让你出门。”成生越说越心虚,音量轻飘到含糊,连他自己都不信他这套说辞了。
  尚思游不受拘束道:“别闹了,让我出去洗漱。”
  成生张开双臂挡着门,视死如归到就差没说你要出门就从我身上踏过去这句话了,可不敢给他哥出门,再叫他爸看见了,他以后就没法儿做人了。
  “你爸什么不知道?别操那个心了,听话,让我出去。”尚思游拍他肩膀,成生抓起尚思游的手,一招过肩,惦记着那是他哥才没真把人给摔到,就这么直愣愣的把尚思游给过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