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二人踉跄后退,上官绵忽地喊了一句:肖承焕......
  赵承焕一愣,这语气......和从前喊他名字时一模一样。
  绵绵,你记起来了?!赵承焕激动地攥着她的手。
  上官绵却摇了摇头,她脑袋乱得很,我不知道......
  说话间,周围数人已经围了上来,侍卫道:殿下,请!
  赵承焕正沉浸在上官绵可能想起来从前的记忆中,怎么也不可能现在跟他们走。
  你们回去和皇兄说,再给我一点时间!赵承焕试图讨价还价。
  侍卫做不了主,他们只是奉命将晋王带回去,其余之事一概不管。
  眼见无商量的余地,赵承焕声音软了下来,朝上官绵道:绵绵,你跟我去长安,好吗?
  还没等上官绵回答,一道声音便横插了进来。
  九弟,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赵从煊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
  方才,他一直在一旁的客栈上看着,见赵承焕与上官绵并肩作战,毫无保留地将后背交给对方,他便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有了胜负。
  周遭侍卫连忙跪下行礼。
  赵承焕不情不愿道:皇兄......
  上官绵愣了许久,才认出了赵从煊,不过一年多的时间未见,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赵从煊不再多言,他已决定,今夜便启程离开扬州。
  见他意欲已决,赵承焕只得再乞求道:绵绵,跟我回长安吧......
  这一次,上官绵竟轻轻点了点头,好。
  话音落地,周遭几人均是一愣。
  而此时,一道稚嫩的声音传来,娘亲......
  上官绵抬眸看去,神色骤然软了下来,朔儿。
  她快步上前,将小孩抱了起来,旋即问道:萧大人,你们怎么来了?
  萧伯瑀笑了笑,朔儿吵着要见你,我便带他来找你,你们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没什么......赵承焕连忙上前打圆场,都是误会,是吧,皇兄......皇兄?
  赵从煊没有出声。
  萧伯瑀却笑着道:晋王殿下方才是说,要带上官姑娘去长安?
  对!赵承焕心情愉悦道:而且,绵绵已经答应我了!
  够了。赵从煊忽然道:带晋王回去。
  从一开始,他就不该准许赵承焕离开长安的......
  赵从煊无法面对萧伯瑀,他转身欲走,却听见身后萧伯瑀的声音:陛下远道而来,何不入府一叙?
  萧伯瑀的声音和从前别无二致,可赵从煊却变了,他变得害怕靠近萧伯瑀,似乎他的每一次靠近,给萧伯瑀带来的只有伤害。
  ......不必了,今晚便离开扬州了。赵从煊艰难地开口。
  回到别院后,赵从煊呆坐了许久,他将一枚令牌交给小酉子,思忖良久,他才道:将这令牌交给萧伯瑀,倘若......他什么时候想回长安,只需说一声便是。
  即便如此,他知道,以萧伯瑀的为人,不会收下他的令牌,更别提回长安之事。
  他此生亏欠萧伯瑀太多,如今又一次打碎了他平静的生活......
  思忖间,小酉子带着令牌回来了。
  果然如此......
  赵从煊闭了闭眼,走吧。
  小酉子道:萧大人说,他不需要这些......他,请陛下于府中一叙。
  雨夜。
  赵从煊来到萧府,田安似乎早早便侯在门前,恭敬道:陛下,大少爷在房中等待您多时了。
  穿过回廊,赵从煊的脚步越来越慢。
  房内,萧伯瑀身着素色长衫,他侧头往外看去,正与廊下的赵从煊目光相对。
  他瘦了太多,曾经凌厉的轮廓如今却显得嶙峋,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影,连唇色都透着几分苍白。
  萧伯瑀就这么望着他,赵从煊怔了怔,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稍一愣神之际,萧伯瑀已起身来到他的跟前。
  萧伯瑀轻轻握着他的手,带着他缓步进屋,进来吧。
  那只手温暖干燥,力道不重,却让他挣不开。
  第80章 形销骨立
  屋内烛火融融, 熏香淡淡。
  萧伯瑀先一步开口道:陛下此次来扬州,只是为了晋王殿下?
  赵从煊不敢揣测他的话中之意,只含糊地应了一声, 嗯。
  屋内安静了下来。
  赵从煊别开了脸,声音显得有些局促:上官姑娘和九弟的事......对不起......
  对不起纵容赵承焕来扬州, 对不起当年做过的事,对不起如今的打扰, 对不起......一次又一次伤害了他......
  当年, 萧伯瑀只想听到他一声道歉, 可如今听到了,心头却已酸软一片。
  他的陛下,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帝王, 如今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气, 只剩下一具疲惫的躯壳。
  早在那道《罪己诏》公布天下时, 萧伯瑀便已经原谅了他曾经所有的过错。
  可对赵从煊来说, 这远远不够......
  我知道,无论我做什么, 都无法弥补对你的亏欠......赵从煊说着,像是语无伦次了起来,你何时愿意回长安, 都可以......或者,你想去哪,你想做什么......至少,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
  萧伯瑀望着他, 良久,他轻声问道:陛下想要如何补偿?
  高官厚禄?
  金银珠宝?
  权势地位?
  这些,萧伯瑀都不需要......
  赵从煊怔然许久, 心头一阵钝疼,他有什么资格对萧伯瑀说这一句话。
  你......喉间像是堵了一团棉花,赵从煊的声音哑得厉害,神色多了几分无助,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萧伯瑀静静地看着他,烛火在他眸中跳动,映出一片深邃的温柔与心疼。
  可这些,赵从煊没有看到,他始终低着头,他害怕从萧伯瑀的眼中看到冷漠与厌恶......
  只是想着,赵从煊便觉得难以呼吸。
  萧伯瑀给他重新斟了一杯热茶,轻声道:陛下不必如此,过去的事便让它过去吧。
  赵从煊嘴角勉强扯出的笑意再也维系不住,他与萧伯瑀之间,早就过去了,只有他还将自己困在牢笼里。
  嗯......他艰难地应声。
  萧伯瑀继续道:陛下若真想补偿,那便好好保重自己。
  赵从煊怔住,他想说,他不是故意将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的,他不是来博同情的。
  可解释的话,在喉间转了几转,最终只化成了一个字,好......
  赵从煊再难以待下去,他艰难地起身,时辰不早了,我......我该走了。
  他起身的瞬间,身体骤然无力,他死死地攥着袖中的手掌,才勉强恢复了些力气。
  可他只走了几步,便觉得眼前一黑,身体一晃,整个人踉跄往前栽去......
  陛下!萧伯瑀几乎是本能地起身,一把扶住了他,赵从煊的身体便沉沉地倒进他的怀里。
  我没事......赵从煊挣脱开他的手,久违的怀抱太过温暖,他怕自己再舍不得离开。
  萧伯瑀小心翼翼地将他抱在怀中,生怕弄疼了他,片刻后,他心头微叹,开口道:陛下,我后悔了。
  赵从煊难受得说不出话来,萧伯瑀是不是后悔了和他有过的曾经,他颤抖地攥着萧伯瑀的衣袖,想要求他不要再说了......
  陛下方才所说的补偿,可还作数?萧伯瑀揽住他的腰身,那纤细的腰肢在他掌中仿佛不足以盈盈一握。
  隔着轻薄的衣料,他似能清晰地勾勒出那单薄身躯下骨头的轮廓,随着微弱的呼吸起伏,嶙峋分明的肋骨几乎要刺破皮肤。
  嗯......赵从煊的身体僵了一瞬,随即便是难以压抑的颤抖。
  他应该立刻退开的。
  可偏偏此刻,他连推开对方的力气都没有,亦或是他根本不愿推开。
  萧伯瑀的声音低低地响在耳畔,带着几分无奈与心疼,我要陛下。
  他想要的补偿,便是赵从煊。
  可赵从煊听不明白他的意思,又或者,他不敢有任何的奢望,他只木讷地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