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他连忙放下汤药,开口道:陛下,药熬好了。
  赵从煊什么都没说,接过汤药一口一口灌下。
  见他脸色好了许多,萧伯瑀拿起汤碗,放轻了声音:陛下早些歇息。
  他熄灭了屋内的几盏烛火,只余一支残烛勉强照着光亮。
  萧伯瑀。赵从煊忽然唤道,他声音凝涩:我......是不是做错了?
  古往今来,朝代更迭,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个戏码在天子与权臣之间反复上演。
  赵从煊熟读帝王策,为了执掌皇权,他一步步算计,情爱也成了为权力铺路的一环。
  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一个帝王应该做的。
  他做错了吗?
  他不知道,没人能告诉他对与错。
  屋内安静良久,萧伯瑀缓声道:陛下是天子,天子怎会有错。
  陛下的话,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他分不清。稍有差错,便要赔上萧家数百人的性命。
  赵从煊不知萧伯瑀何时离开了房间,他浑浑噩噩,半梦半醒,那碗安神汤竟无半分效用。
  次日,上官绵想要去探望一下赵从煊,萧伯瑀却抬手阻拦。
  县令大人,你和那位公子怎么奇奇怪怪的。上官绵纳闷道。
  萧伯瑀一怔,过几天他应该就走了,这些天先委屈你搬去东厢客房。
  上官绵住哪都无所谓,对她来说,有一个住的地方就行了。
  然而,上官绵没去探望赵从煊,赵从煊反而是派人找上门来了,上官姑娘,我们公子有请。
  待她来到西厢客房后,赵从煊将一盘金银摆在她面前。
  上官绵两眼发亮,刚要伸出手,但很快又收了回去,天下哪有掉下来的馅饼,哪怕这人是县令大人的朋友。
  她轻咳了两声,开口道:公子有话直说。
  赵从煊又将一封信纸递过去,与他和离。
  和谁?上官绵还没反应过来。
  赵从煊眉头微蹙,但还是耐着性子再说了一遍,与萧伯瑀和离,往后你和你的孩子,自可尽享下半生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尊荣无忧。
  上官绵一愣,天下真的掉馅饼了?
  思忖良久,她神色严肃,你这人真奇怪,看你的样子,应该也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你若当萧大人是朋友,为何不去帮他,反而来劝我和离,莫不是就是等着看他妻离子散的笑话?
  萧伯瑀对她有恩,她绝不能恩将仇报。
  说罢,她便要转身离去,可门口的侍卫横剑拦截,一副她不签下和离书就不让她走的架势。
  上官绵神色一冷,正欲动手,便见庭院里田安快步走来,他瞪大了眼睛,大喊道:住手!住手!
  在田安身后的,是萧伯瑀。
  萧伯瑀开口道:田安,先带上官姑娘离开。
  上官绵义正言辞道:大人,我留下帮你,他不就是仗势欺人吗,我可不怕,我今日
  上官姑娘,你少说两句吧......田安听得心惊肉跳的,这可是当今天子啊,他若是想砍你的头,你还得跪下谢恩。
  田安将她带走,一边走一边小声提醒道:那位你惹不起的。
  上官绵愤愤不平,田大哥,你得好好劝一下县令大人,有些朋友不能深交!
  房间内,萧伯瑀微叹一声,微臣代她向陛下赔罪。
  赵从煊声音微颤:你代她?
  是。
  赵从煊喉结微滚,语气强硬道:好,那你与她和离。
  萧伯瑀没有立即应声,他看着赵从煊,良久,他缓缓道:陛下想做什么,普天之下无人敢阻拦。微臣想知道,两年前,微臣问的那个问题,陛下可否解惑?
  两年前的牢狱中,是赵从煊亲口承认,他对萧伯瑀都是利用之情,时至今日,又为何来惺惺作态?
  赵从煊半天没有回答,萧伯瑀眼里的希冀也一点点破灭,他到底还在奢望什么?
  我......赵从煊也不知道,他与萧伯瑀的感情到底算什么,这段感情于他而言,无论如何不能凌驾于皇权之上。
  他是帝王,他为何不能强求一份感情?
  赵从煊眼底泛着血丝,他着急地拆开信纸,让萧伯瑀签下和离书。
  只要萧伯瑀和上官绵和离了,一切就能重新开始,他和萧伯瑀再回到长安,回到从前的生活,这两年来发生的一切就当是一场梦......
  萧伯瑀看着他,心底涌起一阵寒意,眼前的陛下太陌生了,又或是说,这才是真正的赵从煊。
  赵从煊看着他签下和离书,眼底的血丝越发瘆人,他一把攥住那张薄薄的纸,确认萧伯瑀签字后,便立即派人将和离书送到上官绵手中,不止赏赐了那盘金银,还应允赠她几座扬州宅院。
  萧伯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一句话没有说。
  沉浸在欣喜中的赵从煊,缓缓挪移到萧伯瑀身前,神色雀跃,而后倾身向前,仰首吻住了他的唇。
  两唇相贴,这个吻很轻,他几乎是小心翼翼的,怕是惊扰了什么。
  可萧伯瑀没有反应。
  他没有推开,也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赵从煊的唇贴着他的,眼神平静得近乎冷漠。
  赵从煊的心一点点沉了下来,他缓缓退开,指尖微微发颤。
  萧伯瑀看着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钝刀,一点点割进赵从煊的心口,陛下,现在满意了吗?
  赵从煊脸色一白。
  萧伯瑀眼底浮过一丝疲意,他也会累,也会痛,他曾经对陛下满腔爱意,换来的却是跌入深渊的痛苦。
  情这一字,是世间最不可相信的东西,更何况,是帝王的情爱。
  他们走到今日这一步,是赵从煊一手酿成的,可他后悔了,他以为只要让萧伯瑀回到长安,这一切就能重来。
  相比于高高在上的皇位,他太轻易得到了萧伯瑀对他的偏爱,这十年来,他满心算计的唯有权力二字。
  今时今日,萧伯瑀的眼里对他再无当年的情意,他才觉得痛彻心扉,他指尖颤抖地抓着萧伯瑀的手,......我只是,要你回来我身边。
  然后呢?萧伯瑀道:陛下是要微臣做您的娈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赵从煊否认道:不是......
  萧伯瑀轻轻抽回手,目光平静了下来,陛下,到此为止吧,您已经得到了您想要的,微臣告退。
  他转身离去,衣袂翻飞间带起一阵冷风。
  次日。
  上官绵将那盘金银送了回去,她从田安口中得知了他的身份后,想要和他解释清楚她和县令大人的关系,否则,那可是欺君之罪。
  但赵从煊不想见她,他不想见任何人。
  赵从煊在县衙里住了几天,这几天,萧伯瑀天色一早便出了县衙,待他歇下了才回来。
  他知道萧伯瑀在刻意避着自己,索性他便搬到了客栈住下。
  这几天,他一直在思量着萧伯瑀的话,也认真在想,萧伯瑀问他的那个问题。
  可始终,他无法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这日,二楼客栈内,赵从煊喝着酒,一道身影急匆匆闯了过来,那人二话不说便坐在赵从煊对面。
  侍卫见状,正欲驱赶,赵从煊抬眸见到这人的面容,便抬手示意不必阻拦。
  此人正是刚从县衙里放出来不久的肖承焕。
  楼梯口处好几个人追了上来,他们拿着大刀,四处寻找着肖承焕的身影。
  肖承焕坐下后才看清他面前的人是赵从煊,真是冤家路窄,他正欲跳窗逃跑,赵从煊身边的侍卫已经按住了他。
  喂!我哪得罪你了,我又没骗过你钱!肖承焕压低了声音,充其量也是行骗未遂而已。
  赵从煊满心烦闷,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