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侍卫猝不及防,被踹得踉跄后退,撞翻案几,杯盏碎了一地。
  乐坊内瞬间剑拔弩张,禁军纷纷拔刀,北狄使团之人亦抽刀相向,寒光凛冽。
  空气凝滞,杀机一触即发。
  阿史那罗延却怒喝一声:放肆!这里是大晟长安,不是北狄,尔等却敢在此撒野?
  看似在训斥自己的部下,可目光却看向周围的长安禁军侍卫,随即道:滚出去!
  那部下不敢违逆,咬牙收刀退下。
  此人名为阿勒乌木罕,借机离开乐坊后,他极快地甩掉跟踪在后的长安侍卫。
  而后,径直朝着宰相府而去。
  只不过,宰相府层层森严,待他好不容易越过閤墙,却扑了一个空。
  阿勒乌木罕暗暗啐了一口,而后准备回去禀告,却在宰相府后面的一条街道上,看见了两道身影。
  见到其中一人的面容后,阿勒乌木罕眼中闪过惊艳之色。喉头滚动间,他鬼使神差地踏出阴影。
  不远处,赵从煊忽地停下了脚步。
  身旁的小太监不解,纳闷道:殿下
  话音未落,小太监便看见了身前那一道虬髯的身影,是北狄使团之人。
  阿勒乌木罕咧起嘴角,用着不太熟练的中原话开口道:小公子生得这般俊俏,不如随我回北狄,我们草原上的马奶酒,最配美人
  小太监神色羞怒,七皇子殿下虽然无权无势,但也是矜贵的殿下,岂容这北狄蛮夷羞辱!
  他正欲呵斥。
  一旁的赵从煊余光瞥见街道尽头驶来的马车,他缓缓抬头,随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勒乌木罕,草原最强壮的汉子!
  赵从煊唇角微微勾起,而后倾身上前,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也配?
  阿勒乌木罕闻言,瞳孔骤然收缩,脸上横肉猛地一抖。
  你他暴怒一声,反手抽出腰间弯刀,寒光一闪,刀刃直劈赵从煊面门!
  赵从煊却不闪不避,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小太监见状,浑身发冷,连忙挡在殿下身前。
  就在弯刀即将落下之时,一声怒喝传来,住手!
  萧伯瑀从马车下来,目光微冷,身后数十名禁军侍卫已将几人团团围住。
  阿勒乌木罕的弯刀悬在半空,却只能不甘地收手。
  使君这是何意?萧伯瑀声音不疾不徐,却已生出怒意。
  北狄之人在大晟长安,当街刺杀大晟的子民,何其猖狂。
  阿勒乌木罕额头渗出冷汗,却仍强撑道:是他辱我在先!
  萧伯瑀的目光落在一旁的赵从煊身上,只见他垂首低眉,手指攥着衣袖,像是被人污蔑又不敢出声的样子。
  萧大人,绝无此事啊!小太监连忙跪下身来为殿下证言,声音哽咽道:反倒是这使君要我们殿下随他回北狄
  第5章 公主和亲
  萧伯瑀看向阿勒乌木罕,问道:敢问使君,可有此事?
  阿勒乌木罕怎么也没想到,赵从煊的身份非寻常百姓,想来是故意激怒他,他竟一时失了分寸
  就在此时,阿史那罗延带着数十骑疾驰而来,吁!
  他翻身下马,见部下被萧伯瑀的人团团围住,还以为是行动暴露,面色忽地一变。
  乌木罕连忙单膝跪下请罪,卑将冒犯了大晟的殿下,请大人治罪!
  闻言,阿史那罗延面色稍缓,随即他抽出长鞭,猛地抽在乌木罕的背上,没用的东西。
  三鞭落下,乌木罕口中已含鲜血。
  而后,阿史那罗延右手抚胸,行了一个北狄之礼,我这部下是个粗人,喝了些酒,脑子一时糊涂,望殿下莫要怪罪。
  空气忽地凝滞。
  正当阿史那罗延以为这殿下要抓着这件事不放时,赵从煊才缓缓开口:嗯。
  嗯,是什么意思?
  这时,萧伯瑀缓步上前,开口道:使君既已惩戒部下,此事就此作罢,夜已深,还请使君早些回四方馆歇息,明日将在紫宸殿恭候诸位,共议和亲之事。
  阿史那罗延笑着回应,随即猛地挥手,对身后随从喝道:走!
  北狄使团众人纷纷上马,马蹄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刺耳。
  阿勒乌木罕被同伴搀扶着爬上马背,嘴角还挂着血丝,余光阴狠地瞥了赵从煊一眼。
  待北狄使团的人走远后,萧伯瑀转身道:殿下受惊了,臣这就派人护送殿下回府。
  赵从煊似受宠若惊,气息微促,旋即道:有劳萧大人了。
  可刚走出一步,赵从煊脚下一软,身体便朝萧伯瑀倒去。
  下意识地,萧伯瑀伸手扶住了他,却发觉掌心覆上一片沁凉。
  萧伯瑀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见他衣着单薄,不由地关心道:春寒料峭,殿下当心身体。
  多谢萧大人。赵从煊始终低垂着头,令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翌日。
  紫宸殿,沉檀叆叇,兰麝氤氲。
  北狄使团大马金刀地入座,坐西朝东,阿史那罗延朝身边部下低声说了什么。
  皇帝高坐于上,冕旒垂落,眉目间难以掩饰着喜意。
  良时到,鸿胪寺卿郑观起身,宽袖一振,开口道:北狄使君远道而来,陛下特设此宴,赐御酒一壶,以表两国之谊。
  说罢,两名侍女盈盈而出,逐一为使团列席几人斟酒。
  酒香弥漫。
  阿史那罗延起身,向皇帝行北狄之礼,随后举起酒樽,一饮而尽。
  紧接着,宰相萧伯瑀缓缓起身,道:陛下圣德广布,怀柔远人,今大晟以昭华公主入嫁北狄,愿与北狄永结盟好,暂息干戈。
  随即话锋一转,和亲之约既定,自当互守信义。其一,双方退兵百里,不得掳掠边境百姓,其二,两国开放互市,准许商旅往来,此乃两国黎民之福。
  鸿胪寺官员适时递上文书,阿史那罗延勾唇笑了笑,既如此,可否让我等一见公主尊容?
  殿内气氛骤然凝滞。
  要堂堂一国公主当着众人的面,让外邦使节验明正身,岂不是极大的耻辱!
  殿内众大臣面色铁青,连皇帝眉间也掠过不悦之色。
  萧伯瑀神色不变,只微微抬手示意,立即有侍女捧上一幅卷轴。
  侍女徐徐展开画卷,只见画中女子玉面朱唇,明眸皓齿。
  这是宫廷画师精心绘制的公主画像,公主近日正忙于备嫁之礼,依我朝礼制,待嫁之女不宜面见外客。萧伯瑀缓声道。
  阿史那罗延眯起眼睛,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画像虽美,终究不及真人,我奉可汗之命前来,若连公主的一面都未见
  太常寺卿周访突然起身,拱手道:我朝公主自幼养在深闺,即便是朝中大臣也难得一见,今日若破例相见,反倒有违礼法,恐损公主清誉。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北狄使团自然没有再咄咄逼人的道理。
  阿史那罗延大笑道:好!我们可汗已备好大帐,不知公主什么时候嫁来我们北狄?
  按我朝礼制,公主出嫁需行六礼,祭祀太庙,至少需三个月太常寺卿周访回道。
  三个月?阿史那罗延笑了笑,按我们草原上的规矩,看中的姑娘当天就能接回家去了。
  使团几人也跟着大笑。
  萧伯瑀亦不退让,也不能退让,他开口道:公主和亲,乃两国之事,礼不可废。
  阿史那罗延却有恃无恐般,公主既嫁来我们北狄,自然要按我们北狄的规矩来,您说是吗,陛下。
  此话,也是在试探皇帝的底线。
  北狄之人绝非不知,此次和亲之事,是大晟皇帝的旨意。
  萧伯瑀微微皱了皱眉头,陛下若是真如北狄之意,整个大晟王朝将会遭到天下人的嘲笑。
  好在皇帝还不至于昏庸无道,他缓缓抬手,北狄风俗,朕自然体谅,但大晟礼制,亦不可轻。
  还没等阿史那罗延开口,皇帝已继续道:周访。
  太常寺卿周访立即躬身出列:臣在。
  即日起,缩减六礼仪程,择紧要者行之,选定良辰吉日皇帝顿了顿,目光扫过北狄使团,昭华公主,一月后启程。
  臣遵旨!
  皇帝金口既开,且已退让半步,北狄使团即便再不乐意,也不好再借机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