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而息檀已然忍无可忍了。
他双眼通红，站起身喝道：“去取我的手杖！将那个孽障给我押过来！今日我打死了他，再一头撞死，下去一道给李相赔罪！”
仆从们连忙上去阻拦劝说，息偌也赶紧上去安抚父亲的情绪。可那个天杀的息停，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又在这种时候来了！
他就站在门外，连门都没进，冷眼看着暴跳如雷的息檀，束手行了一礼，而后道：“万事未定，父亲急什么？儿先去看看三娘。”
他说完这话，扭头就走。息檀怒道：“你还去看她做什么？还生怕她不死吗！”他愤怒地要起身去追息停，可是息停的侍卫却落在身后。息默面无表情地拦在息檀面前，而后跪了下来。
息偌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的一幕，看着息停无视父母亲人转身没入黑夜的背影，心里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他疯了。
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在顶着息姓一步一步爬到高位的时候，究竟还有没有将他的家人放在眼里？他用尽全力守护息家的时候，守护的是他的家人，还是他不可罢休的权力？
又或者说，他根本不需要亲人、友人、爱人，他只会守护自己，他只会为了自己。
又一次，她的兄长让她觉得如此可怕。
息偌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她站起身，越过父母，越过息默，冲着息停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息停此刻停在李常希的产房前头。
天都黑透了，又在山中，院中光线昏暗。但是即便是就着门前那么几盏灯笼，息偌还是看清了侍女们从里头端出来的一盆又一盆的血水。
已经要一天了。一个人的身体里能有多少血，能经得住这么一盆又一盆地泼出来？
息偌觉得不寒而栗，明明是在炎热的夏夜，可是全身都激起一层鸡皮疙瘩，仿佛连骨头都扔到冰窖里泼了一遍冷水一样。
息停头也没回，对她道：“四娘，回去罢。你看着要害怕的。”
这句话几乎要将息偌击溃。
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在道：“长兄，你不能放过嫂嫂吗？她每一次回到息家，都变得非常不好。”
在郊外又如何呢？她侍花，弄酒，日子清苦些，可终究没有受罪，自由自在而生机勃勃。息家究竟给她带来了什么？息停每一次纠缠她，拉着她回到息家，都仿佛是要逼她小死一回。
而这回，她也许是真的会死去的。
息停却只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房门，问道：“我们是夫妻，谈何放过呢？”
息偌皱眉道：“可你一直在折磨嫂嫂，你根本就不爱她。”
话音落下，息停很轻地笑了出来。
他笑了，唇角弯着，可眼睛里却还是冷的。他终于回过头来看向息偌，仔仔细细将她的脸打量一遍，看得她几乎要打个哆嗦。
他道：“你来了一天，霍恂问也不问，也不派侍从来与你传话，想来是宫里有事绊住脚了。可我却不知道宫里有什么要紧的大事能绊住他，想来应该是他与旁人合谋，故意要瞒我的——或许是与陛下合谋也不一定。”
他在院中放肆地说着大逆之言，却一点害怕的表情也没有。他问道：“他们要谋算着杀我了，我却不曾奋起反抗，而是安安静静地在家里等了一天，想要等她与我的孩子降生。四娘，你怎么会觉得，我在折磨她，我并不爱她呢？”
他的声音阴冷得像地狱里的恶鬼，息偌只是看着他，都觉得他这张脸万分可怖。
她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可是目光却没退让，直接问他道：“爱一个人，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她枯萎凋落，却无动于衷，还要施加毒手呢？”
息停又笑了一笑，道：“四娘，你真是与他在一起待久了。他处处护着你，将你的胆子都养大了许多，竟然敢这样逼问我了。”
息偌反问道：“为什么不能是我终于看清了你的真面目，对你忍无可忍了呢？”
息停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问道：“你我兄妹这么多年，你都不曾看清，就因为与他成了夫妻，竟能看清我了？”
他真的很好求一般问她道：“你是当真觉得他十分爱护你，自己也为此很好地成长了，对吗？”
息偌道：“十分？这样的感情，只有日益深厚。你如此对待自己的妻子，也能理解什么叫十分爱护吗？”
息停道：“你是说，我的政敌娶了我唯一的同胞妹妹，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将我从陛下身边驱逐开来，趁我不在的时候肆无忌惮地享用权力，是因为日益深厚的爱慕和保护吗
？”
他用一种冰冷的、不屑的，仿佛看着蠢材一般的锋利眼神看向息偌，嗤道：“如果世界上真有这么好听的故事就好了。可是四娘，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能像小孩子一样，相信这种比神话志怪还要虚无缥缈的东西呢？”
息偌不为所动，道：“你自己没有，所以才来抨击我。从现在起，我不会相信你的任何一句话，也不会因为你的任何一句话而动摇。”
很奇妙的，在这一句话说出来以后，她所有的紧张和惧怕感都在一瞬间内消失了。
她信任了他很久，敬畏了他很久，在发现他并不够好以后，也只是想要躲开而已。可在这一刻，她鼓起勇气追上去说过这些话以后，她终于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被他全然笼罩的稚嫩小童了。
息停唇边的哂笑落了下来，又恢复了毫无表情的平静。
他的声音沉沉地落下来，眼神露出些厌烦，整个人有些不耐地回过头去，同她道：“我现在心情不好，四娘，你非要此时跟我说这些话吗？”
第54章 混乱你就这么走吗？
息偌觉得息停已经疯得无可救药了。
她不再和他说话,但也没有离开，她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只是觉得,凭他现在的样子，也许等下趁旁边无人进去掐死李常希都有可能。
她一点也不敢让李常希单独面对息停。
她不敢进去,却也不敢离开,整颗心因为李常希的突然生产和她与息停之间紧张的关系而绷直到极点，整个身躯都变得近乎于麻木不堪。
息偌也不知道那之后过了多久，总之应该是很久之后，里头终于有仆妇传来喜悦的声音。
“生了！生了！是位小公子！快去告诉主君和夫人，去告诉大郎君！”
立刻有小侍女快步跑出来，看到息停时还愣了一下,正要开口,息偌便道：“我们都听见了，快去告诉阿爹阿娘罢，莫叫他们担心。”
小侍女应了声，跑去给息檀与息夫人报信。
另一个年纪大些的仆妇又出来，看到息停等在外头,想这毕竟是息停的第一个孩子，在息家的地位也是很重要的,也无怪他们夫妻之间关系已经闹到这般地步，他却仍站在外头等候。
于是她便走过来同息停道：“小公子尚不足月，生出来个头小、身体也弱得很，正洗了要带给大夫看呢，大郎君许得等会儿才能见。”
息停的脸上没有因为这句话而产生半分动容，只是看着那扇门问道：“少夫人呢？”
仆妇微怔了怔，连忙道：“她生了一天,血流得太多，这会儿不大有力气了。大夫让灌些汤保保力气，还要再扎几针，接下来可得好生休养一段时间才能缓的过来。”
息停沉默了一会儿，似有些僵硬地微微点了点头，道：“你回去陪她罢。”
他站在外头，其实可以去先见一见那个孩子，体弱又如何，他当父亲的见一眼也不妨事。
但他一点都没有想要过问那个孩子的意思，他半步都没有离开一直站立的位置，目光仍旧落在那扇窗上，像是在等李常希。
息偌看着息停的模样，脑中倏然冒出了这个念头，把自己都要吓了一跳。
她怎么到了此刻，还会觉得，他是在等李常希呢？
他怎么会是真的喜欢、真的关心李常希呢？
可是她顺利产子的消息也就只是让大家喜悦了那么很短的一会儿而已，因为那报喜的仆妇和侍女还没来得及回去，里头就又有人开始焦急地高声叫喊起来。
“快去拿药炉！拿热水！少夫人血崩了！”
息停眉心瞬间皱起，身体前倾，是一个要提步冲进去的姿态，可是脚下却仿佛被钉死在了原地一般，竟一时没能迈步出去。
息偌知道李常希体弱，根本禁不住这一日的早产和难产，听到这话也急了，顾不得息停如何，自己快步就冲了进去。
房间里的血腥气重得要命，息偌径自冲进里间，看到李常希整个人被汗水浸透，面色苍白得如纸一样，而侧边露出来的被褥已经全部被染得猩红。
小茹脸色十分难看地守在旁边，整双手都是红的，衣袖上都是连带的血迹。
息偌吓得怔在了此处。旁边有仆妇看见她站在这里，连忙将她推了出去。
“诶呦我的小姑奶奶，你站在这里做什么！看着不吓人吗？快回去陪夫人罢，这儿都有我们来呢。”
他双眼通红，站起身喝道：“去取我的手杖！将那个孽障给我押过来！今日我打死了他，再一头撞死，下去一道给李相赔罪！”
仆从们连忙上去阻拦劝说，息偌也赶紧上去安抚父亲的情绪。可那个天杀的息停，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又在这种时候来了！
他就站在门外，连门都没进，冷眼看着暴跳如雷的息檀，束手行了一礼，而后道：“万事未定，父亲急什么？儿先去看看三娘。”
他说完这话，扭头就走。息檀怒道：“你还去看她做什么？还生怕她不死吗！”他愤怒地要起身去追息停，可是息停的侍卫却落在身后。息默面无表情地拦在息檀面前，而后跪了下来。
息偌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的一幕，看着息停无视父母亲人转身没入黑夜的背影，心里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他疯了。
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在顶着息姓一步一步爬到高位的时候，究竟还有没有将他的家人放在眼里？他用尽全力守护息家的时候，守护的是他的家人，还是他不可罢休的权力？
又或者说，他根本不需要亲人、友人、爱人，他只会守护自己，他只会为了自己。
又一次，她的兄长让她觉得如此可怕。
息偌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她站起身，越过父母，越过息默，冲着息停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息停此刻停在李常希的产房前头。
天都黑透了，又在山中，院中光线昏暗。但是即便是就着门前那么几盏灯笼，息偌还是看清了侍女们从里头端出来的一盆又一盆的血水。
已经要一天了。一个人的身体里能有多少血，能经得住这么一盆又一盆地泼出来？
息偌觉得不寒而栗，明明是在炎热的夏夜，可是全身都激起一层鸡皮疙瘩，仿佛连骨头都扔到冰窖里泼了一遍冷水一样。
息停头也没回，对她道：“四娘，回去罢。你看着要害怕的。”
这句话几乎要将息偌击溃。
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在道：“长兄，你不能放过嫂嫂吗？她每一次回到息家，都变得非常不好。”
在郊外又如何呢？她侍花，弄酒，日子清苦些，可终究没有受罪，自由自在而生机勃勃。息家究竟给她带来了什么？息停每一次纠缠她，拉着她回到息家，都仿佛是要逼她小死一回。
而这回，她也许是真的会死去的。
息停却只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房门，问道：“我们是夫妻，谈何放过呢？”
息偌皱眉道：“可你一直在折磨嫂嫂，你根本就不爱她。”
话音落下，息停很轻地笑了出来。
他笑了，唇角弯着，可眼睛里却还是冷的。他终于回过头来看向息偌，仔仔细细将她的脸打量一遍，看得她几乎要打个哆嗦。
他道：“你来了一天，霍恂问也不问，也不派侍从来与你传话，想来是宫里有事绊住脚了。可我却不知道宫里有什么要紧的大事能绊住他，想来应该是他与旁人合谋，故意要瞒我的——或许是与陛下合谋也不一定。”
他在院中放肆地说着大逆之言，却一点害怕的表情也没有。他问道：“他们要谋算着杀我了，我却不曾奋起反抗，而是安安静静地在家里等了一天，想要等她与我的孩子降生。四娘，你怎么会觉得，我在折磨她，我并不爱她呢？”
他的声音阴冷得像地狱里的恶鬼，息偌只是看着他，都觉得他这张脸万分可怖。
她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可是目光却没退让，直接问他道：“爱一个人，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她枯萎凋落，却无动于衷，还要施加毒手呢？”
息停又笑了一笑，道：“四娘，你真是与他在一起待久了。他处处护着你，将你的胆子都养大了许多，竟然敢这样逼问我了。”
息偌反问道：“为什么不能是我终于看清了你的真面目，对你忍无可忍了呢？”
息停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问道：“你我兄妹这么多年，你都不曾看清，就因为与他成了夫妻，竟能看清我了？”
他真的很好求一般问她道：“你是当真觉得他十分爱护你，自己也为此很好地成长了，对吗？”
息偌道：“十分？这样的感情，只有日益深厚。你如此对待自己的妻子，也能理解什么叫十分爱护吗？”
息停道：“你是说，我的政敌娶了我唯一的同胞妹妹，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将我从陛下身边驱逐开来，趁我不在的时候肆无忌惮地享用权力，是因为日益深厚的爱慕和保护吗
？”
他用一种冰冷的、不屑的，仿佛看着蠢材一般的锋利眼神看向息偌，嗤道：“如果世界上真有这么好听的故事就好了。可是四娘，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能像小孩子一样，相信这种比神话志怪还要虚无缥缈的东西呢？”
息偌不为所动，道：“你自己没有，所以才来抨击我。从现在起，我不会相信你的任何一句话，也不会因为你的任何一句话而动摇。”
很奇妙的，在这一句话说出来以后，她所有的紧张和惧怕感都在一瞬间内消失了。
她信任了他很久，敬畏了他很久，在发现他并不够好以后，也只是想要躲开而已。可在这一刻，她鼓起勇气追上去说过这些话以后，她终于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被他全然笼罩的稚嫩小童了。
息停唇边的哂笑落了下来，又恢复了毫无表情的平静。
他的声音沉沉地落下来，眼神露出些厌烦，整个人有些不耐地回过头去，同她道：“我现在心情不好，四娘，你非要此时跟我说这些话吗？”
第54章 混乱你就这么走吗？
息偌觉得息停已经疯得无可救药了。
她不再和他说话,但也没有离开，她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只是觉得,凭他现在的样子，也许等下趁旁边无人进去掐死李常希都有可能。
她一点也不敢让李常希单独面对息停。
她不敢进去,却也不敢离开,整颗心因为李常希的突然生产和她与息停之间紧张的关系而绷直到极点，整个身躯都变得近乎于麻木不堪。
息偌也不知道那之后过了多久，总之应该是很久之后，里头终于有仆妇传来喜悦的声音。
“生了！生了！是位小公子！快去告诉主君和夫人，去告诉大郎君！”
立刻有小侍女快步跑出来，看到息停时还愣了一下,正要开口,息偌便道：“我们都听见了，快去告诉阿爹阿娘罢，莫叫他们担心。”
小侍女应了声，跑去给息檀与息夫人报信。
另一个年纪大些的仆妇又出来，看到息停等在外头,想这毕竟是息停的第一个孩子，在息家的地位也是很重要的,也无怪他们夫妻之间关系已经闹到这般地步，他却仍站在外头等候。
于是她便走过来同息停道：“小公子尚不足月，生出来个头小、身体也弱得很，正洗了要带给大夫看呢，大郎君许得等会儿才能见。”
息停的脸上没有因为这句话而产生半分动容，只是看着那扇门问道：“少夫人呢？”
仆妇微怔了怔，连忙道：“她生了一天,血流得太多，这会儿不大有力气了。大夫让灌些汤保保力气，还要再扎几针，接下来可得好生休养一段时间才能缓的过来。”
息停沉默了一会儿，似有些僵硬地微微点了点头，道：“你回去陪她罢。”
他站在外头，其实可以去先见一见那个孩子，体弱又如何，他当父亲的见一眼也不妨事。
但他一点都没有想要过问那个孩子的意思，他半步都没有离开一直站立的位置，目光仍旧落在那扇窗上，像是在等李常希。
息偌看着息停的模样，脑中倏然冒出了这个念头，把自己都要吓了一跳。
她怎么到了此刻，还会觉得，他是在等李常希呢？
他怎么会是真的喜欢、真的关心李常希呢？
可是她顺利产子的消息也就只是让大家喜悦了那么很短的一会儿而已，因为那报喜的仆妇和侍女还没来得及回去，里头就又有人开始焦急地高声叫喊起来。
“快去拿药炉！拿热水！少夫人血崩了！”
息停眉心瞬间皱起，身体前倾，是一个要提步冲进去的姿态，可是脚下却仿佛被钉死在了原地一般，竟一时没能迈步出去。
息偌知道李常希体弱，根本禁不住这一日的早产和难产，听到这话也急了，顾不得息停如何，自己快步就冲了进去。
房间里的血腥气重得要命，息偌径自冲进里间，看到李常希整个人被汗水浸透，面色苍白得如纸一样，而侧边露出来的被褥已经全部被染得猩红。
小茹脸色十分难看地守在旁边，整双手都是红的，衣袖上都是连带的血迹。
息偌吓得怔在了此处。旁边有仆妇看见她站在这里，连忙将她推了出去。
“诶呦我的小姑奶奶，你站在这里做什么！看着不吓人吗？快回去陪夫人罢，这儿都有我们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