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春兰乖乖点头,硬是看着她走远才收回视线。
  姜映晚过来时,身着官袍的刑部侍郎陈肃早早便出来相迎。
  他态度恭逊,面对姜映晚就像面对裴砚忱亲临一样,恭恭敬敬地虚行了礼,不等姜映晚开口,便主动侧身,带着姜映晚去容时箐的牢房。
  “姜姑娘,首辅大人已经提前吩咐过下官了,下官这就带您去内牢。”
  姜映晚刚涌到喉咙中的话咽下去,礼数周全地出言谢过,才随着陈肃进刑部。
  刑部大牢阴冷潮湿,越往里走,扑面而来的冰寒之气越甚,与之同时,冰冷的空气中的血腥味也越发浓郁。
  披风中,姜映晚握着金疮药的手指不自觉地越攥越紧,随着往里走,两旁被羁押的犯人受刑时鞭子抽在皮肉上的闷响声和忍不住刑罚的嘶哑痛喊声也不断传来。
  姜映晚面色微白,红唇唇角被抿得格外紧。
  注意到这位未来首辅夫人身子单薄,陈肃也怕当朝首辅心尖上的人在他这里受了惊吓。
  走到痛喊声最厉害的那个铁牢门前,他用力拍了拍牢门,对里面的狱卒警告道:
  “小声点!别惊扰贵人!”
  说完,他又转身,和善地看向姜映晚,让她走远离那间牢房的里侧。
  “姜姑娘,牢中血腥,您走里侧。容时箐的牢房就在前面了,很快便到了。”
  姜映晚视线不自觉扫过方才被陈肃警告过的那间牢房,回眸,温声对陈肃致谢。
  “有劳陈大人。”
  陈肃不敢承这份情,忙道:“姑娘客气,这是下官该做的。”
  很快,来到牢狱最深处。
  左侧,便是容时箐的牢房。
  刑部大牢是关押审问朝廷要犯的地方,在这里的犯人,基本没有能出去的,刑部牢狱中的刑罚近百道,每日使在犯人身上的不重样,就算能活着出去,也要狠狠褪几层皮。
  整个刑部牢房,分为外中内三层,容时箐身在最里面的一层,阴寒与潮湿是整个刑部牢狱中最重的。
  姜映晚穿得不薄,春兰更是给她披了一件厚实的披风,可尽管如此,牢中冷得仿佛往骨子里钻的寒气依旧轻而易举穿透衣物直逼肌肤。
  姜映晚呼出来的气体冷得都凝了霜雾,她睫毛颤着,隔着牢门上的铁栏,往牢房中看去。
  容时箐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不计其数,那身藏青色的衣袍被干涸与新鲜的血迹一遍遍浸透,早已看不出原本的衣料颜色。
  吐口气都能结成冰的阴寒环境中,他衣衫单薄地背靠在牢房里侧的一张简陋木床上。
  原本挺拔的脊背此刻因伤痛而微微弯着,由于他背对着这边的原因,姜映晚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但他身形肉眼可见的虚弱。
  陈肃往牢房中看了眼。
  走上前,拍了拍牢门,将因重伤而半昏迷的容时箐喊醒。
  随后,他回头,对姜映晚说:
  “姜姑娘,牢房阴冷,您别停留太久,我去外面等。”
  姜映晚目光艰涩,视线从缓缓回头往这边看过来的容时箐身上离开,对陈肃点头应声。
  容时箐对面的牢房中没有住人,陈肃和两个狱卒走后,便只剩下容时箐和牢门外的姜映晚。
  容时箐身上的伤一日比一日重,他起身时,明显踉跄了下。
  但强撑着往这边走过来时,却不露丝毫虚弱,黯淡的眉目在看到姜映晚的那一刻,便瞬间柔和下来,就像这么多年,他们每次见面时,他含笑温柔地注视着她。
  “刑部牢狱苦寒阴冷,怎么来这儿了?”他语气温柔地问她,话中,尽是担忧。
  姜映晚鼻腔酸涩得厉害,喉咙像被湿棉絮堵住,任何声音都发不出来。
  容时箐垂在身侧的手掌蜷起,看着她隐约泛红的眼眶,他心口漫起剧烈的痛意。
  接着往前走了两步,靠近铁栏,手臂从竖栏缝隙中伸出去,想帮她擦一擦眼尾。
  只是两人间的距离有些远。
  他的位置够不到她。
  而且,他手上都是血污,脏污不堪,帮她擦不了泪,只会弄脏她。
  容时箐忍着痛扯了下唇角,强装无恙、尽量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掩下眼底的黯色,还是那般温柔地看她。
  “这几日,晚晚过得可好?”
  第143章 姜映晚问容时箐过往真相
  姜映晚想回答说‘好’,她再如何,也总归比他好得多,可话音扼在嗓音深处发不出,她想点头,但做出来的动作,却是摇头。
  怎么会好呢?
  几天前,明明一切平静。
  明明他们都有了全新的生活。
  明明都已经摆脱了过去的囚禁与心底的阴影,明明一切,都已经在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
  可一夜之间,所有的一切,天翻地覆。
  还牵扯进了她父母的案子。
  怎么会好?
  又如何能好?
  雪白披风中,姜映晚将自己的手心掐得几乎渗血,眼底积聚的水雾被她强行压下,看着面前这个一起长大、更甚至接连两次谈婚论嫁的男子,抑着哽咽,问他:
  “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她深深吸气,手心浸出隐约的血色却不自知。
  “为什么毫无征兆地被押入了刑部?他们说的大皇子心腹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前一天还好端端的,不过短短一夜,一切就变了样?”
  看着她蹙着眉接连问他的模样,容时箐身侧的手紧攥成拳。
  胸膛上刚止住血的伤口,似乎再次裂开,疼得人几乎痉挛。
  他直直看着她眉眼,呼吸都近乎发颤,在她询问的视线中,艰涩出声:
  “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这并不是姜映晚想要的答案。
  所有人都跟她说容时箐与大皇子的部下有关,所有人都说邓漳是大皇子的心腹,甚至她父母的案子也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她不想听别人说什么。
  她想听他亲口说。
  亲口跟她说,邓漳和他,与她们姜家的旧案,还有她父母的死,到底有没有关系。
  “裴砚忱只告诉了我邓伯父是大皇子的心腹,时箐哥哥,事实到底是不是这样?”
  “四年前,邓伯父和我父母先后离开邺城,不久就接连传来了我父母故去和你义父重伤的消息,这件事,和大皇子有没有关系?”她声音僵滞着凝了凝,才艰难问出下半句:
  “我父母的死因,你知不知情?”
  “他们出意外……与邓伯父有没有关系?”
  牢房中静得鸦雀无声。
  容时箐迎着她迫切的视线。
  从第一个问题开始回她:
  “我被押入刑部,确实与大皇子之案有关。”
  “义父……”他眼睑垂下,嗓音干涩,“也确实曾为大皇子效命。”
  姜映晚不自觉后退一步。
  掌心中被指甲无意识掐出来的血珠更多。
  “所以……”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两家交好,只是一场阴谋?”
  “不是!”这次,容时箐回得很快,声音中的急迫显而易见。
  他不想让她误会他,解释的语气都很急促。
  “晚晚。”他定定看向她,双手焦急地握上铁栏,“两家交好只是交好,只是因为义父经商那些年与姜伯父性情相投,没有别的原因,也没有别的算计。”
  “两家这么多年的情义,更是从未掺过假。”
  姜映晚又问:“可我父母命丧南江,是因为大皇子笼络我父亲不成被大皇子部下的人暗下杀手,这事,你知不知情?”
  “不知。”容时箐指节绷紧,“当我知晓的时候,一切早已晚了……”
  姜映晚心神悲恸,却也敏锐察觉到了他话中的不同。
  她想问他,什么叫当他知道的时候,一切早已晚了?
  大理寺卷宗中记载,她父母是死于南江水寇,她是过了三年,来到裴府后,在裴砚忱的帮助下,才查清了父母故去的内因。
  那容时箐呢?
  他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她父母案子的旧情?
  既然知情,又为何瞒着她?
  可还未来得及问,牢狱外,两名狱卒进来传话,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姜姑娘,一刻钟了。”
  “牢房湿冷,您该出去了。”
  被狱卒盯着,姜映晚没再接着问,将涌到舌尖的话咽下。
  她缓缓松开手指,去拿袖中那两瓶金疮药。
  盈白指尖,沾染着几抹她自己掐出来的血迹。
  她没理会,往前一步,将药留下。
  转身离开前,容时箐凝着她的背影,喊住她:
  “晚晚,有些事,我无法尽数跟你坦明,但是,我们这么多年的情意是真的,两家的交好是真的,我对你、义父对伯父,都从未有过半分的利用与谋求。”
  “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伯父伯母亦对我各种关照。”
  “我将你视为妹妹、视为执手一生的伴侣,将伯父伯母看成最亲的亲人,不管你信不信,我都不会害他们,更不可能害他们,义父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