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我就说刚才直播的什么时时候,怎么总觉得身后有一些奇怪的背景音呢……”
  夏语冰望着展示柜里的那张琴,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在为自己鸣不平啊!”
  身后的绿绮琴发出尖锐爆鸣:“可喜可贺,主播竟然还没忘记我呢!”
  该说不愧是古琴吗?就连在这种情况下发出的怒吼质问依旧悦耳动听,清脆泠然。
  “我就知道,我在你的心里算什么呀?”
  “我就是选项e,是planb,分叉的头发超市里被捏碎的饼干是地上的草……”
  “我精神状态挺好的呀~”
  说着说着,它甚至还给自己伴起了奏、唱起了歌。
  “别的先不说,主播你能稍微制止一下吗?”
  心直口快的红绸盘金绣花蟒凤衣已经按耐不住,连忙求助夏语冰:“这唱的也太难听了!”
  是的,没错。
  身为古琴,这件文物正常说话的韵律节奏都是极为动听的,偏偏一唱起歌来,那声音……
  不能说和天籁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夏语冰还好,文物们可都是和它朝夕相处的,自然知道它是什么个德性。
  “身为琴,自个儿还跑调,这合理吗?”
  听其他文物纷纷群起而攻之,再考虑到文物的命也是命,夏语冰义正言辞地提出交涉:“要不然——”
  她当机立断:“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当着这么多游客的面,我风风光光地给你来一段!”
  来一段?来一段什么?
  绿琦琴还在疑惑,正巧有游客参观到这里,夏语冰精神一振,清清嗓子:“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主板这么一打呀,别的咱不夸!”
  “不是——”
  妇好铜鸮尊瞪大了一双眼:“感情绿琦原来是天津户口啊?”
  绿琦琴:好巧,我也是刚刚得知的:)
  “今天,咱们就来夸一夸我身后的这张绿绮琴。”
  夏语冰动静不小,左邻右舍的文物都听了个正着。
  “还好没轮上我。”明冼太夫人铭三足铜炉长舒一口气。
  像它这样只摆在庙里受人香火供奉的,大多活泼,爱与人交谈。
  偏偏出了它这么一个异类。
  如果按现在的话说就是——
  很内向,出门只走下水道。
  铜炉颇为同情地望了一眼当事人——啊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当事“琴”。
  绿琦表现良好,没有任何不快,反而颇为陶醉地打起了节奏:“我可要好好听听,主播到底是怎么夸我的。”
  “要说绿琦其琴呢,也是不同凡响。”
  和线上直播相比,线下讲解科普性才是第一位的,所以夏语冰没有直接切入正题,反而先补充起了背景知识。
  “大家都知道,中国古代有「琴棋书画」君子四艺,而「琴」作为四艺之首,向来被受推崇。”
  “为着一张琴,风雅之士也举办了一场选拔大赛。”
  眼看靠过来的游客逐渐增多,夏语冰也适当增添了趣味性内容。
  “最终,一路过关斩将、拔得头筹的,则荣获「四大名琴」的称号。”
  “这四张最厉害的琴,不仅仅因为它们做工精良,音色优美而著名,更因为其主人、其使用者身上流传千古的故事而备受瞩目。”
  说到这里,围观游客中,有一个小姑娘跟在妈妈身边,很是积极地举手:“我知道我知道!”
  她十分自豪地告诉旁观者:“这个知识点我才背过!”
  “四大名琴,指的是号钟、绕梁、绿琦和焦尾。”
  “这位小朋友说的真好!”
  夏语冰毫不吝啬地予以夸赞,又接着她的话往下:“那我们就先来说第一张名琴:号钟。”
  “号钟的主人是春秋五霸之一的齐桓公。”
  “但这张琴并不因齐桓公而出名,却是因它曾经的使用者。”
  接下来的故事,大家都很熟悉了:
  “据说这号钟曾经被俞伯牙弹奏过,也就是《高山流水觅知音》和《伯牙绝弦》故事的主人公。”
  可惜这会儿不在直播间,夏语冰的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丝可惜。
  不然,以家人们的接话速度,这会儿早就铺开了满屏弹幕。
  【这伯牙绝弦你就喝吧!一喝一个不吱声!】
  【伯牙绝弦?喝了失眠!】
  【睡不着,根本睡不着!】
  扯远了。
  夏语冰迅速拉回发散的思绪:“号钟作为周朝流传下来的古琴,历史悠久,也是当之无愧的四大名琴之首。”
  “第二张:绕梁。”
  “它同样来自春秋五霸中的另一位楚庄王。楚庄王则因《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故事而闻名。”
  “只听这个名字也可以想象,绕梁的琴声一定是余音不断、绕梁不绝。”
  紧接着,夏语冰却跳过了第三张绿琦琴,而是直接来到了焦尾。
  “相较于其他三张琴而言,焦尾的名字就很直白了。”
  “因为琴的尾部保留了焦痕,所以取名为焦尾。”
  “它的主人是东汉的文学家蔡邕,也就是大才女蔡文姬的父亲。”
  千呼万唤始出来:“还有一张琴,就是各位眼前所见到的绿琦了。”
  “绿琦琴的主人是卓文君的丈夫司马相如。”
  “正如大家所见——”
  说着,夏语冰又往一旁侧了侧身,让出展示柜里的文物,让游客们能更清晰地看见文物的模样。
  “名为「绿琦」,但从整体看上去,琴身却呈现出一种黑色。”
  “可仔细一瞧,却又使人觉得它隐隐着幽绿,所以得名绿琦。”
  “真的诶……我好像看出点绿色了!”
  “在哪儿呢?让我看看!”
  仔细观察后,游客们接二连三发出惊叹。
  既然提到主人,夏语冰顺势发散几句:
  “司马相如不仅是汉赋大家,同时也是一位音乐大师,当年他那首《凤求凰》便是用绿绮琴演奏出来的。”
  “因为他的琴艺精湛,再加上绿琦本身的音色绝妙,大才子的背后还有这样动人的故事,所以渐渐「绿琦」二字,就衍生成了古琴的别称。”
  正是兴致高昂的时候,夏语冰却冷不防泼了一瓢冷水:“不过很可惜,无论是今天展现在大家眼前的绿琦,还是另外三张古琴,我们都没有办法亲眼见证了。”
  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四大名琴已经全部失传。”
  其实这一点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印证了夏语冰不久前还在直播里提出过的观点:
  “能够见证前人的智慧,对于后人来说实在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
  别说是那些虚无缥缈的诗歌与文字,就连这些实实在在的物件,不也还是失传了吗?
  若说诗文顽强吧,无人传唱誊抄,不出十年就能销声匿迹。
  可说它脆弱吧,实实在在的文物留不住,偏偏它们依旧传颂百代。
  还真是奇妙又奇怪。
  “姐姐——”
  刚才那个活泼的小女孩好奇发问:“既然这些琴都已经失传了,那柜子里的这个,就是假的喽?”
  跟在一旁的母亲听到这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正想打圆场,夏语冰轻轻摇头:“只能说这张琴不是司马相如当年所演奏的原件,但从形制与技法上来说,它依旧归属于绿琦琴的范畴之内。”
  “是的,现在出土的古琴最早基本上也只能追溯到唐朝了,因为唐朝往前的琴大部分已经失传。”
  观众里还有个热心的姑娘帮忙补充:“而且绿绮琴制作工艺金贵,本身数量就很稀少,传下来的更是寥寥无几。”
  为了一张琴,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可不止博物馆里的这群人。
  “我才不要练琴!”
  太平公主心里装着事,手下一按,指尖重重划过琴弦,划出一阵刺耳的琴声。
  能为皇室传授六艺课程的夫子,各个都是大唐顶尖的才俊。
  太平倒不是对夫子的水平有所质疑,纯粹是自己不乐意罢了。
  “殿下可是练累了?”
  被指派来陪着公主练琴的嬷嬷鞍前马后地服侍,不忘贴心建议:“不若先歇一会儿,练练书法?”
  “我也不想练字!”太平不高兴地抱怨。
  这下可叫嬷嬷犯了难。
  上午夫子已经授过课,下午这会儿不必再上,她却得守着公主,将今日所学再巩固一番。
  嬷嬷是看着太平长大的,知道殿下吃软不吃硬,只能好言相劝:“公主,夫子授课已毕,您课后温习巩固,也是理所应当的。”
  “哪有这样的道理?”
  太平很是不忿,反问她:“难道诸位皇兄也需要像我这般天天闷在房里,不是练琴就是练字么?”
  “……大王们自然不一样。”
  面对公主的质疑,嬷嬷迟疑片刻,却依旧遵从本能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