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林朔接着道:“……此二人虽有前朝之剑,可守不了今朝之土了。正所谓名正言顺,他两地若没有正义之名,相必不久就会土崩瓦解,我等不防利用舆论造势,宣扬天命在越,再暗地里宣扬些前朝昏君旧事,削弱两地统治合法性,再行其他。”
  宣扬前朝昏君旧事?众人侧目看向林宰相,都以为高计。
  潘邓也十分赞同,“如今我初登基,也不愿马上行征伐之事。北方苦寒,若要大军开拔,只愿过了今年,等到明年春暖之后再兴兵,如此便可依林卿家之意。”
  说道说大宋坏话,阮将军来了精神,“这个简单,我知道有一本书,就叫做《大宋宣和实录》的,不知道是谁写的,可定是大宋旧臣!此书流传甚广,里面写的就是太上被劫走到了金营的事,十分真呢!”
  直把那太上皇写得十分苦楚,身边皇室也惨遭侮辱,叫看的人都猜测此作者是不是一同被掠北上,再偷偷跑回来的了。
  林朔便把此书记在心里,等到日后找来看,要宣扬天命在越不在宋,培养了许久的舆情公关终于也派上用场了。
  潘邓又说道:“我虽欲明年再兴兵,却又怕时日拖得久了,王董二人联合起来,解释恐怕事有麻烦,众卿何解?”
  宗泽此时说道:“董平身为大宋藩王,驻守燕京许久而不见溃散,可见其军力颇强,然而他却始终偏居一隅,此次朝拜新皇又来使甚晚,可见其立场也摇摆不定,此人宜假意拖之,拖着拖着……他也就便降了。”
  众人都对宗老言之凿凿有些侧目相看。
  “宗大人怎能料定此事?”
  宗泽呵呵一笑,“看不出他十成,也能看出五成来,他姓董的虽有枭雄之心,却无帝王之才,想必他自己也心中有数。”
  不然为何犹豫再三,还是给陛下献上贺礼了呢。
  第330章 马扩北上
  袁常棣也说道:“陛下想要明年春天开拔,倘若彼时贸然强攻其一,另一方必然趁虚而入,甚至眼见危机将至,无奈之下与之结盟反抗,形势将愈发复杂。与其如此,眼下倒不如制定妙策,缓燕急关,先稳住董平,集中力量解决关中之患,再从容逼降燕京!”
  众人听此话,都深以为然,只是如何稳住董平?
  袁常棣又缓缓说道:“董平当年在燕山一地称王,先是南北吞并几州,在此之后吞并了营平滦三州,雄踞一地,再没动静。当初应天府出战之事也没掺和其中,可见是有守成之意,陛下既然和那董平有旧,更兼陈老大人在燕山一地身居宰相,不如去信封赏,依旧封他为燕山王,稳住燕京,再做打算。”
  潘邓便叫马扩和董平派来的使者一同回归燕京,说明他大越之意。
  大越定鼎元年第一个新年,江南放了长假,各州府府衙都组织了欢庆活动,苏州府更是在太湖边上搭了台子叫伶人杂耍,又批了半个月的大集,许百姓关扑。老百姓忙了一年了,到了年底家里面宽裕许多,不光是城郭户逛府城,就连乡村户也都携家带口来到府城之内游玩,整个江南欢快热闹。
  马政头一回到江南来,住在陛下新赐的小宅子里,白日出门游玩,傍晚和昔日同僚喝酒吃肉,好不快活!
  他儿子马扩却没法和老父亲一同享乐了,马扩早已经踏上北上之路,一路上寒风瑟瑟,顶风冒雪到了燕京城。
  *
  大越皇帝遣使而来,来的又是昔日旧友,董平亲自到城门楼处迎接。只见来人穿着厚衣裳,摘了毛围巾和头上狗皮帽之后,露出马扩一张笑脸,董平顿时十分开怀,揽着旧友进了城,大摆筵席招待。
  席间酒意正浓,马扩从怀中取出皇帝的书信,郑重地递予董平。董平接过信笺,缓缓展开,目光扫过信中字句。
  只见其上写道:“……昔日把酒言欢,情谊犹在眼前,而今分隔南北,各自执掌一方。朕于江南称帝,天下一统乃是大势所趋,亦是定论,然兄之功绩,朕时刻铭记。若无兄之骁勇,何来边疆安宁?兄昔日为燕山王,如今依旧是燕山王,照旧雄踞一方。朕愿与兄携手,共保两地百姓和平,大越朝廷定当如约供给粮饷,望兄勿起干戈,以利苍生。”
  董平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把信合上,抬头一看,席间众人都在看他。
  他便把来信给了陈大人。
  陈文昭扫过一眼,而后笑着对马扩说道:“大越皇帝陛下心怀宽广,我等还有何可说?只是军费一事还需商议,我燕京如今比起从前,又兵强马壮了许多,便不可同昨日而语,还望来使多留几日,商量出个章程来,再行回归。”
  董平听这一番话,颇为满意,看来陈相公在燕京待了这么许多年,也真心为他董平着想,不再向着他那徒弟了。
  陈太师既然这么说了,马扩当然无有不可,拱手说道:“一切事宜皆听董大王安排。”之后便在燕京住下了。
  席上虽把马扩先搪塞了过去,可董平回过头来一想,却着实有些下不定主意。
  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听潘邓说两句兄弟情深的,就能真信他。潘邓这眼看着是缓兵之计,就算他真想给自己封王,自己把权柄交到他手中,到时候过些年若他反悔了,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左右是那句靠人不如靠己,靠着他潘邓的良心,不如靠着自己手中兵马!
  因此眼下最好还是该早做打算,趁着这中原大地上还有第三股势力在,联和一番,争取个三足鼎立之势,他才能长长久久地做这燕山王!这才是长远之计。
  想通了之后董平又叫陈太师来,“潘邓送了这么封信来,太师以为何意?”
  陈文昭说道:“他既然登基称帝,自然要一统天下,古往今来帝王皆如此。”
  董平神情一凛,“连你都看出来,那潘邓给我封王就是糊弄我的了!”说着气急败坏,“果然如此,我早就说过此人不可信,上赶着与我称兄道弟,不过是些口花花!”
  陈文昭听他这么说摇了摇头,“旁人说什么又有什么要紧?大王自己心中没有主意不成?”
  董平又转过头来看他,先是狐疑地扫视一眼,而后还是决定相信太师,他走过去,“我若是想做个长久的燕山王,太师以为该如何是好?”
  陈文昭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若是此时中原大地无王襄,只有大越一国,我等偏居一隅,大王该如何是好?”
  董平听了问话,还真想了一会儿,中原大地上没有王襄,只潘邓一家独大,燕山府比起整个中原大陆不过弹丸之地,那他董平处境岂不是十分劣势?到时候潘邓要出兵还是谈判,岂不是都由他一人说了算?
  董平打了个哆嗦,“说这做甚,现在有王襄呢!”
  陈文昭又说道:“这也是皇帝写信劝和的原因了。”
  自己胡乱猜想是一回事,被人点出来明说更是如遭雷击,“是了,除了这还能因为什么?我还想他潘邓此番写信来,多少有些兄弟之情,现在一想,只是他全然为了拖延我燕山罢了!此人真是狡诈至极!我燕山须得早做打算了……”
  他又看向陈太师,“太师有何计叫我据大越?”
  陈文昭喝了口热茶,“……据他作甚?有王襄在前头挡着,这岂不是燕山之福?现在大越必不可能攻打燕京,只能与我等求和了,大王不如趁着此时便顺水推舟,做他大越的燕山王了吧。”
  董平听了顿时火冒三丈,“你既然知那潘邓用心不良,还叫我俯首称臣?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董平还没窝囊到这份上!”
  陈文昭说道:“那咱们又能如何?大王难道还要联合王襄不成?”
  “我要联合王襄,又有何不可?”
  陈文昭叹了一口气,“如此一来,恐怕天下生灵涂炭矣,纵使你三人三足鼎立,可不知天下分久必合?大越皇帝不会收手,到时候只是将战线拖得更久罢了,我那学生我了解,他断不会就这么糊涂着叫你董平在燕山独据。”
  董平心里一沉。
  陈文昭看向他,“臣说一句不中听的话,如今大越拥兵二十万,眼见着是虎狼之师,又有江南粮仓补给,整个中原大地何人能及?我等再垂死挣扎,结局都一样,大王不如早降,也能在皇帝面前有几分亲情在。”
  董平冷嘲热讽地说道:“你吃我燕京禄许久,到头来还是向着你那徒弟。”
  陈文昭反问道:“不然要臣如何说?大王不是那庸碌之辈,也并非不知兵,看不清局势,种种皆在大王心中。难道真要我不顾是非说尽谄媚之语,到时候却眼看着燕京步入深渊不成?”
  二人又是不欢而散。
  董平又去找郭药师喝酒。
  “那日没把皇帝来信给兄弟看,不是为了别的,知道兄弟不识汉字,看了也白看。”
  郭药师喝了一大口酒,“咱们兄弟二人这么多年有什么说的,我还能挑理不成?”
  董平又把这两日太师所说一一转述,而后问道:“这事儿兄弟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