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此言一出,殿内群臣皆面露异色,郓王属地本在北方,李邦彦却提议让他留在江南,显然是想借此削弱郓王在朝中的威信。
  在这朝廷之中,不管你是谁,要做什么大事,做出什么政绩来,只要远离汴京城,天长日久,这东京的人哪里还记得你半分?
  白时中说道:“郓王蜀地在北,岂能久居江南?”
  李邦彦被驳,脸色微变,正欲再言,赵佶眼疾手快抬手制止:“好了,此事不必再议。改革盐场之事,朕已看过奏章,确是为国为民的好策,不过三皇子未曾理政,其中定有不足之处,便叫二府商议再加施行。至于郓王,朕自有安排,不日便召其回京。”
  众人左右看看各位同僚,心下暗中思量,陛下这算是打了一手平衡,一方面封赏郓王,依他所上奏之言改革盐场,以郓王名义施恩于两浙亭户;另一方面却不叫主张此事的郓王殿下主持改革,而是叫其回京。
  如此一来,他们也么什么好说的了,只等二府商议出个章程出来,再送到南边施行便是了。只是听说秀州府盐场亭户愚鲁残暴,不是好相与的,好处不到手,也不知郓王殿下在南面是否能平安。还是该早日安抚盐场亭户,将此事圆满过去,叫殿下平安北归才好。
  *
  赵楷却不知东京还有大臣惦记他,若是知道了定要笑此人杞人忧天,只因他在华亭活捉吴念九之后根本就没到南岸那些个盐场去,在秀州府舒坦住了一夜便返回苏州了。
  君子不立危墙,如此浅显的道理他岂能不懂?
  赵楷坐着大船南上苏州府,此次虽是借了潘节度使的光,但是能活捉白莲首领,依旧为他增添几分雄心壮志。他身穿红袍站在船头,猎猎寒风吹得他身上大氅哗哗作响,却不能损他半分英气。
  大船一路畅通无阻,两天便到达寒山寺码头,赵楷刚一下船,还没启程入城,便有人来报信,言转运使大人凌季康求见。
  赵楷一挑眉毛,颇为意外,时日过了这么久,他都快忘了这个人了。不过此人既然求见,也没有不见的道理,便宣人到宣抚使府中会面。
  凌季康见郓王殿下平安归来,并没损伤一丝一毫,先是松了口气,而后拜见说道:“下官有一事禀报,殿下南下秀州府剿匪这段日子里,苏州府安定太平,并无大事,只是前几日突有一伙人来到城门前,要来拜见郓王殿下。”
  赵楷果然有几分意外,问道:“是谁?”
  凌季康说道:“乃是一伙绿林好汉。”他见郓王殿下十分诧异,接着说道:“那伙绿林豪杰久闻殿下仁德威名,心怀敬仰,又听闻殿下驾临江南,便想觐见。然他们出身草莽,唯恐身份卑微,不敢贸然前来。得知郓王殿下疾恶如仇,而白莲邪教为祸乡里,遂决意助殿下剿除匪患,以表忠心。”
  赵楷问道:“他们剿了白莲教徒?”
  凌季康笑着说道:“此伙强人虽非朝廷兵马,然武艺超群,谋略过人,于通惠镇设伏围剿,奋力攻歼,已将那白莲教徒尽数擒获,足足三千余人,欲献于殿下座前,以彰殿下威德。”
  赵楷睁大眼睛,“三千人?”他这次活捉吴念九,也只围剿了几百人,剩下的教徒老的老,小的小,叫他们四散跑了,也没多加理会。这不知哪里来的土匪,竟然能捉了三千白莲教徒!
  赵楷问道:“人都在哪儿?”
  凌季康回道:“前日那几个好汉头领到了苏州府,不巧殿下已赴秀州,未能得见。属下不敢擅专,遂将其首几人暂留府中,以待殿下发落。而剿灭白莲教徒之事,属下已遣人到通惠镇详查,确有其事,那三千人业已伏诛。”
  死了?赵楷眉头一皱,本以为是活捉,却没想是如此残忍嗜杀之人,这样的人还要投奔他来,只会给他脸上抹黑罢了,真是不知好歹。
  该说土匪就是土匪,学不会潘节度使那样进退有度。不过转念一想,又有谁能像潘节度使那般呢?
  赵楷本想打发了,而后转念一想,潘节度使如今率领的梁山军原来也是土匪出身,被他招安之后,就做了他的嫡系人马,如今随节度使出生入死,悍勇无匹。
  赵楷想到这里,忽然觉得或许他也可以见见这帮绿林豪杰,他对凌转运说道:“既然如此,叫他几个来见我吧。”
  第210章 青龙盐场
  郓王殿下回了苏州府,可也没忘了把徐参军留下。
  徐观这些日子在潘节度使军营之中十分辛劳,本来他在军营里,只夜晚要陪师侄读书,可如今白日里也要处理政事,只因郓王回归苏州府,盐场一事便由他代理。
  这一片的盐场甚多,亭户们除了煮盐之外也并没别的技艺讨生活,盐民造反罢工,却不是真罢工,只是不给官府交盐了,自己的盐该煮可还是要煮的。
  煮出来后一家人把盐分了分,一小撮留着吃,剩下装了几大布袋的是要拿去卖的,贩卖私盐可比上交官府赚多了,要不然怎会有这么多人不顾脑袋也要铤而走险贩私盐?
  因此徐观代管盐场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确立期限,张榜布告,到腊月二十八之后便要严查亭户往来进出。
  亭户们见这属官还给他们留了十几天空余,一时间顾不上别的,争先恐后联络中人卖家,先把手里的盐出手再说!
  徐观又从梁山军中借了几个机灵人,派他们暗中收购私盐,之后将这批盐运往苏州府,由郓王殿下主持兑换盐引,再由各地商人运往别处贩卖。
  梁山军中几个虞侯乔装打扮,为了私盐一事暗中联络盐场秘密买盐,一来一回之间摸清了各中门道,也结识了许多邻私与盐贩。
  这日细雪飘飘,几人到金山场外盘龙岗上邹家酒店吃酒躲雪。
  这邹家酒店表面上是个吃酒歇脚的地方,实际上却是供各路盐贩来此接头,买卖消息。
  屋里坐了两桌,彼此都心照不宣。这家小馆来往都是做食盐生意的,来的人八成就是欲联络盐场头领来买私盐。旁边一桌客人见他几个并不眼熟,颇有些防备。那几个梁山兵却只当看不出,依旧喝酒吃菜。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穿粗布短衫,腰间系麻绳挂布袋,脚蹬麻鞋的汉子端着酒碗走过来,“瞧你几位像是生面孔,兄弟是打哪儿来的?”
  陆虞侯早有准备,放下筷子说道:“我几个是江州来的。”
  “你们是江州哪片的?”
  陆虞侯说道:“混江龙李俊是我们大哥。”
  那邻座的几人颇为吃惊,几个汉子都纷纷放下手中筷子,看着他们几位,那拿着酒碗来的汉子问道:“你们是混江龙李俊的人?几位兄弟姓甚名谁?李俊兄弟不是去了那梁山了?怎么你几个还在卖盐?”
  陆虞侯说道:“小弟陆良,我身边这几个都是道上兄弟,当年都跟着李俊大哥一齐在浔阳江上走的。当日李大哥兄弟聚义,跟随宋江上了梁山,我们兄弟几个便留下来,继续在江州贩盐了。”
  那汉子听此哈哈一笑,“原来是浔阳江那一片的好汉!难怪看着气度不凡!咱们也算是半个同乡了,我姓杨名庸,曾经也与李俊兄弟相识,他是个真英雄!来来来,咱们兄弟一起喝一杯!”
  他那一桌的几个人也都热热闹闹地凑过来,颇有种他乡遇故知的亲热劲,把两桌并一桌,都大碗倒了酒,几人举杯共饮,屋里顿时热络起来。
  酒足饭饱,一桌人聊到最近私盐的行情,杨庸叹了口气说道:“这年头私盐生意不好做,以往的几个盐点都没盐,弟兄们商量了两天,才一同跑到这来碰碰运气。还真别说,这造反闹得厉害,盐价倒是降了不少!兄弟们趁着这两个月狠赚了一笔,却只怕好景不长,也不知这好行情能维持多久。”
  他说着又与众人碰碗,一饮而尽。
  陆良问道:“你几个从前没来过这?”
  “嗐!我们都是听旁人说的才到这来,这地方这几个月造反,盐价才低,要放在往常年月,路途遥远,不值得来一回!”
  说着他灵光一闪,冲着陆良几个兄弟说道:“既然是造反才卖得盐,想来我几个也买不了多久了,那潘将军来到这还能让他们接着作乱?这几个盐场怕就是秋后蚂蚱蹦不了多久了!只是不知是丁是卯,你兄弟几个曾经跟着李俊兄弟,不知他随梁山军到这儿来了没?”
  那几个梁山兵对视一眼,心道李俊首领别说到南方来,他根本也没被招安。
  当初李俊得罪了潘节度使,被活捉之后押入东平府监牢,之后他们梁山招安,过了许久打听之下才知道,李俊已和童氏兄弟被押往孟州牢城营,与他们分隔两地了!
  陆良叹了口气,“我几个哪里知道李大哥行踪?曾也想过找他,不过李大哥想来如今已是官家人,我们这曾经的兄弟又是贩盐的,何必去找他,叫李大哥徒生烦恼?”
  那杨庸听了此话细想,也觉得是这个理,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这天底下没不变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