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友妻 第26节
  禾衣听了心中奇怪,除了此事还能有什么事吗?
  他们阴差阳错发生那般躺在一起的事,除却这事关玉雕的事,很难再独处了。
  禾衣便老实点了点头,道:“正是为此事,我在这里已是叨扰多日,所幸及时完成了千户大人要的玉雕,想请你过来看看成品。”
  赵霁云盯着禾衣,半天没有说话,温润的脸上要笑不笑,青川在旁边偷偷瞧了一眼,只觉得五爷的脸都要被气得扭曲了。
  他在心里腹诽这陶娘子莫不是个心盲的?五爷这般精心的打扮竟是抛了媚眼给瞎子看?
  哦,陶娘子不是瞎子,只是不想抬眼看五爷。
  青川赶紧低下了头,眼观鼻鼻观口,做一个没有知觉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的石头人。
  禾衣许久没听到赵霁云应声,忍不住出声又喊了他一声:“赵公子?”她语气疑惑。
  赵霁云摸着腰间玉带,眼眸垂着看她玉白的后颈,终于笑了一声,“好。”
  他抬腿,朝着厢房内走过去,余光却扫见自己的衣摆擦过陶禾衣胳膊时她猛地倒退半步,他步子微顿,随即迈得更大了一些,脸色阴沉得厉害。
  他许久没来含玉院,自然不知道禾衣雕琢的进度,当看到一尊剔透的栩栩如生的玉雕出现在面前时,还是怔了一怔,瞬间被夺去了大半心神。
  玉匠雕的是玉,在玉上边也会显露玉匠的心魂,有的玉匠心神死板,雕琢出来的物件即便技艺高超,也依然瞧着是个死物件,懂得鉴赏之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比如陶善石,他的玉雕技艺都十分完美,只东西瞧着没有玉魂,很是死板。
  可陶禾衣却不一样,从那蛇缠桃枝,赵霁云就看出了玉魂,更别提这尊八仙过海。
  他能瞧出陶禾衣雕琢时的心无旁骛,纯净的心神赋予了八仙玉魂,便令这神仙都活了过来。
  禾衣见赵霁云赏玉时半天没说话,也没打扰他,也静静看着自己雕琢出来的玉雕,纷乱的心神因此而得到一些宁静。
  “你雕琢玉石时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赵霁云终于从玉雕上收回心神,偏头再看向身侧的女子,轻轻说。
  禾衣被人称赞,心里总是有些高兴的,便抿唇笑了一下,但依旧没抬头看赵霁云,她道:“你觉得可还有什么需要修改的?”
  赵霁云盯着她,他生得隽美,垂下眼来看人时,桃花眼缱绻浓情,随意一个上京的女郎见了都要面红耳赤,心神被夺。
  可这显然不包括陶禾衣。
  “所以陶禾衣,你究竟是在装傻还是真的不知呢?”赵霁云轻轻笑着说。
  第49章 “求娘子快去请厉害的神医来救一救二郎!”
  陶禾衣性子恬静婉柔,对自己上心的人总有十二万分的耐心,可对自己不在意的人,或是刻意忽略了的人,便是不会分出一分心神去多想他、揣测他,即便她依然会温婉待之,但实际却显得无情。
  她这般性子,饶是李齐光,也是在成婚后一年多才逐渐领悟到,当时他还笑着搂着她说:“禾娘真真长了一张迷惑人的脸儿。”
  禾衣已经打心底决定从今往后与赵霁云保持距离,没什么必要便不要联系了,至于李齐光与他乃挚交好友,若是邀了他来家中做客,她好好招待便是,其余的便没有了。
  所以冷不丁听到赵霁云这话,眉头微蹙,十分不解,但因着先前和赵霁云同睡一床的事,她心里有些谨慎,以为他又故事重提,便谨慎道:“我不知你这话是何意……可是这玉雕有甚问题?”
  她却是不想故事重提的,所以只把话头往玉雕上转。
  赵霁云听出她撇清的态度,当即怒火冲天,却猛然惊醒自己连发火的身份都没有,当即那火便闷在胸口,闷得他脸色发青,俊美的容颜又开始有些扭曲起来。
  他急喘了两口气,却见陶禾衣依然无辜怡然的模样,忽然想起了许玉荷的信,一下平静了下来,道:“娘子自然是琢玉的好手,这八仙过海栩栩如生,再无人可比。”
  禾衣松了口气,便趁此机会提出辞别,“既如此,我今日便告辞了,待归家后,便写信一封给窦千户,劳烦他跑一趟来此处取货。”
  她声音轻柔,语气那样疏离,全然不见信中对李齐光娇嗔笑言的模样。
  赵霁云依然盯着她瞧,发觉自己没有比此刻更冷静了,他说:“好啊。”
  禾衣依然没听出赵霁云语气里的古怪,只觉得他温柔依旧,感激地笑了两下便转身招呼着麦黄提了东西离开。
  赵霁云慢吞吞跟着她从厢房出来,见那黑脸瘸腿的小丫鬟跑着去了卧房,不多时便提着一只木箱出来了。
  那木箱自然是那一日禾衣来赵家时提的木箱,里面装着的是她雕琢玉石的一套工具。
  禾衣在院中转身再次对赵霁云福身道别,口中说着道谢之意,并客套地说改日再见。
  赵霁云笑着看她,桃花目波光流转,“好,改日再见。”
  禾衣就带着麦黄走了,如来时一般翩然。
  钱娘子得知此事时,禾衣已经离去了一盏茶的工夫,她连出面劝阻都来不及,自觉自己没办好差事,赶忙跑去明德院想见赵霁云。
  “钱娘子,我劝你此时还是不要惹了五爷生气。”那总态度颇有几分高高在上的侍女金书却拦住了她。
  钱娘子皱眉想说什么,便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瓷器摔碎的声音。
  虽说她什么都没看见,但是凭着那声音,再想到陶禾衣离开赵宅,一下联想到许多,瞬间哆嗦一下,不敢再造次,连对着这表面端庄淑雅实则鼻孔朝天的侍女金书都恭恭敬敬的,勉强笑着道:“我来这儿其实也没甚要事,是听说那陶娘子离开了赵宅,便想着,我也不便多留了,想与五爷辞别。”
  金书自觉生了一双利眼,能瞧得出那些对五爷心怀叵测之人,这钱娘子眼里对五爷的渴望都快写在脸上了,她心生厌恶。
  那陶禾衣虽然也是个已婚妇人,可好歹生得貌美,这钱娘子圆矮矬,还想肖想五爷!
  “倒也不必了,我回头与五爷说一声便是。”金书如此不客气地说道。
  钱娘子立刻恼了,她好歹也是县令家的小儿媳,这金书就是狗仗人势的婢女而已,竟敢对她如此无礼!
  可她要依着脾气张嘴骂两声时又蔫了下来,到底不敢,权贵豪奴比得过小官小民啊。
  她只好告辞,灰溜溜回了自己住的那一处院子,收拾了东西圆润麻溜地滚了。
  那厢禾衣是走回李家的,回去的路上顺道去了一趟陶家玉铺,看过爹和弟弟,见他们恢复不错,心中也高兴,与他们说了玉雕已完成的事。吃过午饭离开后又去买了些点心卤味,打算回去哄了婆母开心,怎知回到家推开门便听到里头笑声不断,显然婆母心情甚好,用不着她多哄。
  周春兰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气色红润,瞧着比禾衣离开前要胖了一圈,她身后站了个模样伶俐的丫鬟,笑着不知说了什么逗得她开怀大笑。
  禾衣见此松了口气,拎着买的点心与卤味上前,柔声笑着喊:“娘,我回来了。”
  周春兰听到禾衣这声音还愣了一下,抬头看去,看到了禾衣,表情还是笑着的,但态度不算热络,只应了声,便让身后的丫鬟继续跟她说先前那故事。
  那丫鬟见了禾衣却恭敬福礼,喊了声:“奴婢铜书见过陶娘子。”
  金书,铜书?难不成还有银书?
  禾衣心里这般想着,回到家中心情总是更放松些,她笑着应声,看着铜书对她道了谢,并让麦黄取出一只早就备好的荷包递给她,“多谢你多日来对我婆母的照料。”
  铜书甜笑着接过,并不多说什么,干脆利落道:“奴婢这就收拾了东西回赵宅。”
  周春兰倒是有些不舍,可她到底是心疼银子的,也就没挽留,只努了努嘴嘟囔:“你回来我的好日子瞧着可是没了。”
  禾衣并不把这话入心,提起手里的点心与卤味,到周春兰身边说起在寺庙为李齐光祈福一事。
  因着她不擅说谎,她三言两语说得并不多,且有脸红的趋势,便及时停了下来,又道:“娘,明日我打算去书院一趟,马上快过年了,若是可以,这趟去了便顺便接了他和爹回来。”
  周春兰听罢忽然回了神,反应过来自己竟是一月余没有见过儿子了,至于那死鬼丈夫全当没有了。
  她猛地一拍脑袋,“对对对,二郎许久没回来了,我这就收拾了东西,明儿我们一道去。”她急急忙忙去屋里收拾,“一会儿我去做些包子,明日拿去书院给二郎吃,他最爱吃我做的梅菜干肉包了!”
  禾衣也回了屋,一月没住人的屋子,需得收拾一番,若是这次去了书院把李齐光和公公接回来过年,回来总要睡上干净舒适的床褥,她抱了被褥拿出来晒,又想起衣柜里的衣服,索性也拿出来晒。
  婆媳二人各自忙活着的时候,外头却传来敲门声。
  禾衣就在院子里晾晒,离得最近,便赶忙将手里那件衣服晾晒好,疾步去开门,“来了!”
  走过去的时候,禾衣还在想会是谁来,不承想,打开门,却看到面色憔悴的美人许玉荷,她眼睛红肿,俨然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禾衣愣了一下,只不等脸色淡下来,就听许玉荷说:“二郎身子病重!求娘子快去请厉害的神医来救一救二郎!”
  她只听这一句,心忽然猛地沉坠,下意识便顺着许玉荷指着的方向看去,便见她身后停着辆马车,书童方书红着眼睛从车里下来,见了她就哭,“娘子,二爷病得起不来身了。”
  第50章 禾衣悔恨不已
  禾衣眼前似见到了白光,她有一瞬不能呼吸,摇摇欲坠,方书的那句话不断在脑海重复。
  什么叫二爷病得起不来身了?李齐光不是好好在东篱书院读书吗?那书院里有他的一间小院,里面什么都有,火盆也足够,怎么会病得起不来了?
  她的视线慢慢地移到面前面色憔悴,哭得几乎断过气的许玉荷,她想起来了,李齐光为了救许玉荷去了那潘姓权贵那儿受了折辱,受了什么折辱?是否是因此染了病?
  “娘子,娘子!”麦黄听到哭声从屋里跑出来,便见外面站着那讨人厌的许玉荷,她还顾不上奇怪这人来家里作甚,也顾不上这人满面的泪,就看到自家娘子脸色惨白的模样,忙扶住她叫道。
  禾衣凝滞的心神因着麦黄这一声喊叫回过神,她朝着马车的方向迈腿,却是在朝前走的一瞬踉跄一下,差点摔倒在地。
  “娘子!”麦黄赶紧搀住她,到了这时,她才发现前面还有辆马车,而方书哭唧唧站在马车旁。
  饶是粗神经的麦黄,这时心里都无来由地生出恐惧来,直直看向那紧闭着门的马车厢。
  禾衣好不容易站稳身体,双腿软得不成样,她强行拖着腿往前走,稳住身形走到马车旁,问方书:“二爷在马车里?”她的声音很轻,竭力克制着颤抖。
  方书泪眼红彤彤的,抹着眼睛道:“二爷在里边,这会儿病得昏睡着,娘子,得把二爷抱回屋里,老爷晚点也回来了。”
  禾衣点点头,手死死攥着衣袖,爬上马车,抖着手推开门往里瞧,只一眼,便让她心魂俱碎。
  李齐光被厚厚的被褥盖着,原先只是苍白的脸色看起来泛着死灰的青,眼窝凹陷,短短一个月没见,竟是又瘦了一圈,已经不见往日的清秀,只剩下了病骨支离的枯萎模样。
  “二郎……”禾衣鼻子一酸,眼泪瞬间如水流,从眼眶倾然而下,她爬进车厢里,颤抖着手去碰李齐光的脸,触手冰凉,她眼前瞬间模糊,什么都看不清了,抖着手屏住呼吸又去探他鼻息。
  微弱的气息几乎察觉不到,可禾衣却松了口气,她大口喘着气,抖着身子再不敢耽误,又从车厢里探出头来,白着脸让方书去隔壁看看万大成在不在,请他来帮忙将李齐光背下去。
  方书点点头,忙跑到隔壁去敲门。
  禾衣则轻柔地环住被褥里冰冷的人,想将自己的体温渡过去一些。
  所幸隔壁的万大成今日在家,开门看到方书哭成那样,忙几步过来,禾衣抹了抹眼睛,不敢耽误时间,从车厢里下去,让身高体阔的万大叔进去。
  “万叔,你轻点儿。”禾衣看着李齐光这么瘦的身子,忍不住哽咽着嘱咐句。
  万大成连忙点头,看着禾衣和李齐光的眼神却尽是怜悯,怜悯这对小儿女,怜悯这李齐光瞧着这回怕是要熬不过去了,他与李家做了十几年邻居,看着这李齐光从小喝药,努力活到现在,本以为冲喜成了亲能好起来,没想到不过两年,就这般了。
  他小心翼翼连着被子将李齐光打横抱起来,弯着腰从车上下来。
  周春兰本来在灶房里揉面团,她还想着给李齐光做梅干菜肉包,听到外面的动静,眉头一皱,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慌,她擦了擦手跑出灶房看,结果一眼看到被隔壁的万大成背着的儿子,她当即面色苍白,踉跄着走过来,声音都在哆嗦,“怎、怎的了?二郎怎的了?”
  禾衣眼睛很红,不停在流泪,她想开口安抚婆母几句,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整个人心慌得厉害,只跟着万大成往屋里去。
  只她忽然想到被褥都拿出去晒了,忙又踉跄着去收被褥,再是抱着冲进去,以最快的速度在床上铺好。
  万大成小心翼翼将背上瓷器般的人放下来,禾衣立马将被褥给他盖好,又吩咐麦黄去多备两只火盆来。
  “儿呀!”周春兰话都说不出来,浑浑噩噩跟在人群后面,此刻才稍稍缓过劲来,一下推开挡在床边的禾衣,扑到床边,眼泪如倾盆大雨般扑簌簌落下,声音抖得厉害,“儿呀!”她别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抖着身子哭,甚至都不敢去探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