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江兀:“……”
  他远远看得清楚,脸色古怪,欲言又止。既觉得丢人,又嫌脏臭,离谷星和马圈都隔着一条河似的。
  正闹腾间,许洲季循着声音赶来,远远就瞧见他们,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你们俩怎么跑这儿来了,害我好找!”
  这时,他忽然发现马圈里少了一匹马,脸色微变,目光落在一旁的杂役身上,语气陡然一冷:“不是说近日没有采买差事,为何还要调马出宫?”
  杂役被点名,额头立刻冒汗,吞吞吐吐道:“本、……本来确实没有,只是这几日御花园冻死的花卉太多,管事的急着补种,特批了采买,手续……手续都齐全。”
  许洲季眉头皱起,接过申请簿子仔细一看,公文章章盖得严丝合缝,果然挑不出半点错来。
  这时,系统翻墙飘了进来,朝谷星悄悄点了点头。
  谷星这才从马圈边挪开,咧着一嘴大白牙,“你们等下,听见没,这什么声音?”
  众人一听,皆屏住呼吸。
  空气中,混杂着风声与马嘶,隐约却又传来一阵哽咽似的呜咽。
  杂役小声道:“是不是马叫?前阵子后院才生了匹小马,日夜爱闹……”
  “不对,是婴儿。”江兀的眉心皱得更紧,嗓音低哑,“那分明是婴儿的哭声……就在外面的道上。”
  这一句话落下,空气忽然安静,众人目光皆朝向哭声。
  许洲季眼神一凛,毫不犹豫,足下生风,衣袍猎猎地拔腿冲向宫门。
  众人亦紧随其后,江兀黑着脸,低声在谷星耳旁道:“你倒好,这下麻烦大了。你我都是过客,是非曲直,理应由这宫中人自己断。你我卷进来,能得什么好?”
  她望着江兀,像是望到了曾经的自己,“你难不成也是调剂的?”
  此人到底是为什么走上当大夫的道路,若只是一门职业,又为何将医术登峰造极到如此境界,可若是为了治病救人,也不见此人有半点悬壶济世之心。
  江兀脸更黑了。
  外头寒风呼啸,宫门前已是一阵喧乱。只见一辆马车正缓缓驶向外门,守门人举旗放行,车夫挥鞭扬尘。许洲季不等人开口,袖袍一卷,身形掠起,轻功如影随形,眨眼便追至马车前。
  “停车!”他一声厉喝,声震四周。
  马车立时停住,尘土飞扬。车上下来一人,正是御花园采买,刘于!
  许洲季面色冷峻,气势逼人:“你是哪院的?”
  刘于脸色青白,额上细汗涔涔,拳头不自觉地攥得死紧。
  “大人……小的,御花园采买刘于。”他声音发涩,几欲发抖。
  他听得脚步声靠近,余光一扫,见着迎面走来的谷星,他拳头登时握得死紧。
  谷星笑意不减,偏头作态,“大人,这不就是咱们要找的那位吗?还真巧,没想到在这儿撞见。”
  她眨了眨眼,假意疑惑地望向江兀,“咦?怎么这会儿反倒没有婴儿的哭声了?江医师,你这耳朵莫不是听错了?”
  第157章
  空气像是凝滞了一般。
  只余偶有宫人路过,在雪地上踩出“咔嚓咔嚓”的脆响,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为此地添了几分肃杀。
  刘于双肩越来越沉重,觉得脚下的雪白得刺眼,映得他心里一阵发慌。
  他侧头瞪了谷星一眼,却只换来她一抹看热闹的讥笑。
  许洲季神色阴沉,脖颈微探,目光从刘于身侧越过,凝在他那辆停在一旁的马车上。
  那是一辆寻常的宫中运货马车,木质车身、长方形车厢,半敞的棚顶下,车厢约莫两米高,四面竖着围板。两侧的大木轮还沾着雪泥,黑白交融,添了几分墨意。
  货物区用厚麻布蒙着,麻布下隐约起伏不平,不知掩着何物。
  “刘于,掀开!”许洲季开口时,声音不大却极具压迫感,竟透出一股不怒自威。
  刘于抖了抖,咬牙攀上车厢,手一把揭开麻布。
  一阵寒风随之灌入,麻布卷起尘雪,露出下方的木箱木桶,层层叠叠,外观并无异状。
  谷星微微挑眉,心头暗道:若只是这些寻常东西,他又慌什么?必有蹊跷。
  许洲季似也察觉端倪,脸色愈发阴沉。他冷哼一声,猛地拔出佩剑,雪光中寒芒一闪,“唰”地一剑直插木桶缝隙。
  江兀一惊,连忙上前,“大人且慢!”
  可许洲季已挥剑拨动,将木桶撬开一道口,木屑飞溅,露出内部层层稻草。剑尖一挑,带出几缕稻草。
  许洲季剑尖未收,眼见要将旁边木箱也一一查探。江兀却快一步横身挡在他面前,眉头紧皱。
  “江医师,你这是何意?”
  被人当众拦下,许洲季面上青一阵白一阵,几分官威被江兀这一举动堵得不成样子。
  江兀神色自若,语气带着几分劝慰:“许大人,若怀疑车厢之中有异,直接开箱细查便是,何必舞刀弄剑,吓坏了人也损了物什。”
  他话音刚落,便将利剑推回去,自己掀开衣摆,利落地翻身上了车厢。两手将几个木桶的盖子一一揭开,干草里头翻了遍,确无异物。他又拎起几只木箱敲敲打打,只听得中空回响,里面也确实只有些稻草。
  江兀松了口气,转身俯视,摇了摇头:“许大人,内中确无他物。”
  许洲季皮笑肉不笑地“嗯”了一声,面上笑意僵硬,心中却恨得咬牙。
  士农工商,按理说大夫不过技艺之流,怎敢在他这个五品官前多言?但江兀名门*出身,年纪轻轻却是京中有数的神医,太医院几代都与其师门交好。如此一来,就算他是副都知,也得收敛几分气焰,只能将怒火藏于眼底。
  可恨!真是可恨!
  系统绕了马车一圈,疑惑道:“刚刚分明看见一人将两婴儿藏在木桶里,怎么一转眼便没了踪影?”
  谷星目光一扫,终于察觉到人群中多了个眼熟的身影。
  那不就是昨儿见过的乳娘吗?看来婴儿还未出宫,只是转移得极快。可若再耽搁,只怕线索就此断了。
  江兀自然心里明白,今儿这一桩是得罪了许洲季,日后麻烦不小,但这账得记在谷星身上才对。
  可那罪魁祸首偏偏低眉顺眼,仿佛什么都未发生,彻底装起了哑巴。
  刘于见气氛渐缓,忙上前请示:“大人,今日需采买之物甚多,若再耽误,只怕赶不及天黑前回来。还请大人示下。”
  江兀见状,正要跨下车厢,却被车上雪水浸透的干草一滑,身形一晃,险些失足。
  幸好谷星眼明手快,双手一撑,将他稳稳托住,才没落得个狗吃屎。
  “谢了……”血色渐渐回到江兀脸上,他才悄悄收回手,却发现手心沾了一层细细的粉末。他皱眉,另一只手从袖口里抽出帕子,正准备细细拭净,帕子一凑近鼻尖,脸色便瞬间铁青。
  他的余光扫过正低头回禀的刘于。
  江兀微一凝神,指腹上的粉末细腻发涩,分明是安定、镇静一类的药物所磨。
  他心头一紧。
  这等药物出现在此处,能是为什么?
  四处打量,却见自己脚下的稻草埋藏的车厢底,似乎还有一暗格。
  他猛地闭上眼睛,后怕起方才自己若是没挡下剑,又是何种光景。
  他没有声张,收回目光,转头却撞上谷星正好奇地盯着自己。
  “怎么了?”谷星问。
  江兀沉吟片刻,终是摇头,“没什么。”
  他一向行事谨慎,深知学医本为保命,没哪个大夫愿意自讨苦吃。
  他一手伸出,直接捏住谷星手臂,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你,跟我回太医院去!”
  许洲季搜不出什么,只得暂且放行,却没放松警惕,立刻命人将东华门一带翻个底朝天,誓要找出那阵婴儿啼哭的源头。
  谷星目送着马车渐行渐远,心中暗叹,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江兀一定有所隐瞒。
  两人回到太医院不久,留在东华门打转的系统就传来消息——许洲季找到一块尿布。
  或许是那乳娘匆忙间未曾收拾干净,房里竟遗落了一块叠成两层的方巾。
  布料柔软,触手温润,若不是许洲季留了心眼,细细盘查,断然难以发现这异处。
  只是光凭一块尿布,虽可疑,却也难以作实。搜查队顺势又转往司苑局,将附近院落搜查一遍,仍旧无大收获。
  宫中风声鹤唳,疫情寻因忽然转变为搜查婴儿之事,风头渐紧。
  再说谷星,有了正经身份,便有了每日要打点的差事。
  东奔西走,虽让江兀松了一口气,把人盯在眼皮底下,总比她满宫乱窜要安心几分,他以为总算能消停几日,谁知这人在他眼皮底下都能乱招风雨。
  午后,太医院诸医归来,三三两两聚在廊下谈天,不经意间竟有人透露:司苑局里,查出一名宫女已怀有五月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