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但沈禛这一招打得猝不及防,他带了三万精兵,还有剩余守在城外,想来城内的兵力早已无用。
  如今能靠的,便只有宫里的这点禁军……
  “沈褚礼,”沈从辛抬眸,握紧了拳头,神色阴沉地看来:“没想到,你才是城府最深的哪个,竟然偷偷联合沈禛想要造反!”
  他啐了一口唾沫,方才的底气早已烟消云散,有些气急败坏的意味道:“你这是弑君和弑兄,是要被千人骂万人唾的!”
  闻言,沈褚礼却好似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朗声一笑。
  “父皇,你也觉得吗?”他看向宁宣帝。
  宁宣帝被方才赵统领的话仍惊得止不住心慌,他不敢相信,自己多年的大业居然就要毁于一旦,自己最为放心的皇子居然会领着精兵前来反他!
  他瞪向沈褚礼,隐隐感到不对:“沈禛手中的兵力一共不过三万,除了驻扎在边疆的,他哪来这么多兵力”
  越想越不对,他不敢承认自己已经走投无路的事实,便只好欺骗自己,不想去相信赵统领说的话。
  可宁宣帝的疑问正是沈从辛的疑问。
  除了他们,同样被围在禁军中的孟姝和扶光倒是淡定,仿佛早就知道了答案。
  沈褚礼看向面前如丧家之犬般颓丧的两人,冷嗤一笑:“是啊,三哥的兵力是只有三万,可你们别忘了,这王朝中除了他一位‘战神’,还有另一位大将军。”
  此话一出,殿中瞬间静谧起来。
  宁宣帝被气得手脚发麻,愣然回神,读懂了沈褚礼的言外之意。
  “燕凛,原来是他,是他这个老匹夫!”
  宁宣帝狂妄自大,自以为算无遗策,逼燕凛致仕夺走兵权后,便想着高枕无忧。
  可他错了。
  真正的英雄是不会被打倒的。
  哪怕他不在朝中,哪怕他已耄耋之年,可赢得人心的人,自会坚韧如野草般,吹风吹又生。
  第97章
  外头兵器相交的声音险些掀破冷宫的屋檐,呜咽的风声穿过撕裂的碎窗纸,“嗡”地一声擦过燃烧的烛火,钉入带着裂隙的墙沿。
  沈禛的精兵来得太快了,快得不同寻常!
  从宫门一路到冷宫,哪怕沈禛布局缜密,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冲破禁军的层层阻碍。
  宁宣帝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外头射入的那枚箭矢,锐利的箭锋上淬着寒芒,后头的箭羽处用铁环勾着暗纹黑带。
  这是“破风军”所特有的箭矢标志。
  有一种不好的念头自心底浮起,宁宣帝想,沈禛能这般畅通无阻的直捣皇宫,只有一种可能。
  宫里有内鬼!
  他强压着心头的愤怒,不甘地看向远处高台供桌前,道袍女子手中的红玉。
  那血水般浓烈的颜色直直撞入他的眼中,宁宣帝仿佛着魔一般,眼底逐渐猩红,一把推开挡在他身前的高邱茂,猛地朝孟姝奔去。
  “小心。”
  可还不等他碰到女子的衣角,身旁青年单手一挡,便将他掀飞在地。
  宁宣帝吃痛地低呼一声,从台阶上滚下,肩膀处的鲜血冒出不止,染红了撒落在地的黄白纸钱。
  “陛下——”
  高邱茂见状,连滚带爬地赶过来,刚想扶起宁宣帝,却没看到男人垂下的眼眸一暗,下一秒,便猛地拉过高邱茂的头,往一旁焚炉上砸去——
  伴随着一声巨响,黑发冲破高邱茂刚刚正好的宫帽,他瞪大着瞳孔,鲜血淌过他空洞的眼白,从他额间蜿蜒额下。
  “你……”孟姝被宁宣帝突如其来的转变惊了一惊,正疑惑他为何要杀了高邱茂时,手中的血玉却突然猛烈颤抖。
  国玺上流动的纹路处,温润的玉面突然裂开一道缝隙,像是一张鬼脸从中破出,伴随着散开的黑雾。
  紧接着,黑雾在空中凝聚,化作一只枯骨般的手,猛地朝着宁宣帝的咽喉抓来。
  孟姝感到手臂一麻,原来是扶光眼疾手快地打掉了吸附在她手上的血玉。
  那玉从她手上掉落,清脆的碰撞声传来。
  国玺狠狠砸落在石板台阶上,血色漾开光波,玉身倏然碎裂,随着炉中扬起灰屑迸裂开,四分五裂地散落在地。
  血玉最后爆发出的黑烟正化作利爪,狠狠死攥住宁宣帝的脖颈。
  看到国玺碎裂,他瞪目通红,拼命地伸出手,脸上青筋暴起间,挣扎着想要冲破脖上的禁锢,去拾起那残破的玉片。
  “这是”孟姝有些意外。
  这血玉怎么会这么轻易便碎了
  一旁的扶光闻言,深邃的秋眸冷冷地看向地上扭曲挣扎的宁宣帝。
  他讽刺道:“这血玉的力量本就是宁宣帝通过祭杀阵,供奉后宫女子鲜血而来,影鬼被收后,这血玉上的怨气自然消散,所谓‘国玺’,也不过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玉石。”
  而宁宣帝之所以杀高邱茂,不过是想故技重施,想用人血再次唤醒血玉的力量。
  “住口!”地下的的宁宣帝突然狰狞抬头。
  黑烟幻化的枯手渐渐融入他的身体,他的发丝在顷刻间变得银白,原本光滑的皮肤也开始暗沉发皱,像枯死的树皮般紧紧裹在他身上。
  原来,宁宣帝所有的一切,权也好,身体面容也好,竟都是靠血玉维持的!
  怪不得人们总说,这座王朝风调雨顺几十年,荣盛不衰,宁宣帝更是身体康健宛若青年。
  孟姝突然有些恶嫌。
  他凶残地利用这么多无辜女子鲜血,只为浇灌他愈发膨胀的欲心。
  就在众人静默间,沈褚礼竟不知何时走向挣扎着蠕动的宁宣帝,一把拽起他的衣领,将他狠狠扔向大殿中央。
  宁宣帝和沈从辛失势,沈禛的兵马又已围住冷宫,四周禁军的刀剑早已放下,如今正害怕地看着殿中这个笑意温润,清风如许的太子。
  他将宁宣帝扔在殿上,那里正好有缕微光穿过破开的窗楣,斜斜地照射在他脸上。
  宁宣帝神志恍惚,见自己头发发白,恍然间,好似突然明白什么,无力地跪倒在地。
  刺眼的光闪过他的脸,宁宣帝刚想伸手避开,却被沈褚礼一把拽过了他的脸,强迫他直视着那道光。
  “为什么……”
  他第一次如此虚弱地看向自己的儿子,在沈褚礼面前,宁宣帝向来是强势又自私的。
  微光打在宁宣帝脸上,亦落在年轻男人的绯袍上。
  他半倾下身,温润俊朗的面容在此刻透着狠意,他笑着,轻轻拂开粘在他面上的发丝。
  下一秒,狠狠地掐住他的脖颈:“为什么,为什么,你凭什么问我为什么!”
  多年来隐忍的一切终于在此刻爆发。
  沈褚礼红着眼,拽着宁宣帝的头,遍遍哑着嗓子低吼出声。
  像是在逼问他,亦像是在逼问自己。
  冷风吹过年轻太子的绯丽衣袍,那抹原本不属于他的绯色映射在他脸上,衬得沈褚礼的神情阴沉可怖。
  大家都从未见过这样的太子,不论是四周围着的士兵,还是一旁的沈从辛,皆是惊惧地避开眼神。
  柳鹤眠正躲在扶光身后,见状,不由得又往后缩了些。
  沈褚礼看着宁宣帝脸上淌过的两行浊泪,讥讽地指向供台前碎裂的血玉。
  “几十年前,你为了当上太子,用人血供奉这块邪玉,好杀了你的兄长,让众人一夜之间着魔般扶持你,将你送上了太子之位。这么多年里,谁又能想到,这座王朝的兴盛,竟是你用人血一点点灌溉出来的。”
  沈褚礼的一番话,无疑是在看似平静的水里激起千层浪。
  众人不可置信地抬眸看来,却瞥见了地上宁宣帝坦然苦笑的神情。
  他的反应在告诉着所有人,沈褚礼说的是对的。
  纵使扶光和孟姝知道的要比他们多,但一想到那冷宫深殿里,可怕诡异的祭杀阵下,无数名女子被钉在石板上,刺眼凄厉的鲜血自她们身上蜿蜒而下,流向那阵眼处的国玺时,还是会止不住地动容。
  “能为国玺献上生命,是她们的福分。”宁宣帝突然笑着看向沈褚礼:“儿子,你太天真了,若不是朕,哪来你今天的太子之位……”
  “够了,你不配这么叫我!”沈褚礼抬头,冷着脸出声打断他。
  艰涩的嗓音自他唇中发出,他不忍,却又痛恨地质问眼前的垂老帝王:“所以,我母妃无意中撞见了你的恶行,你怕丑事败露,便收买崔九,将她杀害,是吗?”
  孟姝有些惊讶地抬眸。
  她猜到楼璇兰是宁宣帝所杀,却没想到竟是崔九在宁宣帝的授意下动的手。
  更没想到,沈褚礼早就知道了。
  联想起前些日子,沈褚礼陡然转变,在燕府提出要对付宁宣帝时的场景,孟姝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才是让沈褚礼真正改变的原因。
  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不反而反,皆是因为宁宣帝杀害了他的母妃。
  面对沈褚礼的质问,皇帝想要呼喊,却发现自己的声音被他的手扼住,只得用不甘却又愤恨的眼神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