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惹檀郎 第61节
  她气鼓鼓地回了屋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信没送出去的缘故,她这两日睡得极不安生,心头总牵挂着什么放不下。
  畹君想了两天终于想明白了缘由:便是牢里的犯人还能见见亲人呢,她凭什么要关在这里与世隔绝!
  她把玉澄叫过来:“我要见你们侯爷!”
  玉澄很是为难:“谢娘子,我们传不进话的。您要见小侯爷,须得说与鹤大爷听。”
  鹤大爷又是什么人?
  畹君道:“那你去叫他来。”
  待见到那位鹤大爷,她才知道原来就是时璲在金陵的小厮。如今时璲开府立户,鹤风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成了这府里的大管事。
  乍见金陵的熟人,畹君有些尴尬,心下又高兴鹤风没受她的牵连。
  鹤风待她的态度倒是一如从前,听说她要见时璲,只道:“我们二爷每日要上朝廷议、衙署办公,隔三差五还要去军营,诸般操劳不一而足,有时连府里都不回。小的会转达娘子的意思,不过二爷未必能拨冗见您。”
  畹君心里哼了一声。
  忙什么啊!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天天把玉澄和玉清叫去问话。他不就是想要她主动低头嘛,那干脆给他个台阶下好了。
  没想到时璲根本不接她的台阶。
  一连数日,那鹤风回回都说代她传达,回回都说二爷没空。
  畹君急了。
  他明明对她的处境了如指掌,却无视她的诉求,令她一切反应都成了徒劳的挣扎,连同喜怒哀乐一起被封锁进这金屋囚笼。
  她感觉自己仿佛陷在绵滞的沼泽里,不痛不痒,可是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周遭只剩无声无息的绝望。
  他要打要骂她都认了,为什么偏偏要用这种软刀子惩罚她?
  她讨厌被忽视的感觉!
  她开始对着鹤风发脾气,可是他每回都只有一成不变的答复:“二爷没空。”
  天气一日冷似一日,屋里的湘妃帘换成了轻暖的锦绣毡帘,却挡不住吹进她心里的寒风。
  苗苗的生辰是冬月初十,畹君从未离开过女儿那么久,怎么可以连她的三岁生辰都不在身边?
  玉清再送膳进来的时候,她把头一转:“告诉你们侯爷,他何时肯见我,我就何时动筷子!”
  *
  “真两天没吃饭了?”
  时璲将鹿皮手套挂上架子,漫不经心地转头看向玉清。
  “千真万确!”玉清偷觑着他的脸色,“谢娘子这段日子精神很差,也不爱说话,现在连饭都不肯吃了。小侯爷,要么您还是去看看吧。”
  时璲冷笑:“你回去告诉她,能威胁到我的人现在还没出世。喜欢饿,就让她饿着好了!”
  玉清喏喏地退了下去。
  一旁的鹤风奉上热巾子给他擦手,察言观色道:“二爷费那么大心思把人找回来,就这么晾着,不怕谢娘子憋出什么病来?”
  时璲淡淡瞥他一眼:“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当初她抛下我不告而别,这种上穷碧落下黄泉求告无门的日子,我过了三四年。如今才一个月,她就受不了了么?”
  鹤风连连点头:“很是。二爷爱憎分明,实在令人佩服!”
  时璲扔下手上的热巾子,转身回到桌案前坐下。
  当初他将一颗真心奉上,一门心思地讨她的欢心,连她皱一下眉都要心疼半天,换来的却是被她踩着脸羞辱。
  既如此,也不必去费那些心思,直接把她当他手下的兵来练好了。
  至少他练出来的兵,忠诚、听话,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翌日凌晨,天边还是蒙淡的蟹壳青灰,时璲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门上朝。转过影壁,自门房里迎了个人出来。
  “谢大夫?”
  借着灯笼的辉光,时璲不动声色地将面前的男人打量一番。
  谢岚穿着一身蓝布夹袍,怀里抱着个小娃娃。那圆头圆脑的小丫头一看到他就赶紧别过脸,又忍不住用晶亮的乌眸怯生生地偷瞄他。
  时璲一看到那双眼睛就烦,没好气道:“怎么,祖母今天身上又不好了?”
  谢岚忙陪着笑道:“老夫人大安。草民今日原是不请自来……”
  他犹豫了一下,鼓足勇气道,“苗苗她娘进侯府一个多月了,一直没回去过。孩子想娘亲想得紧,天天在家哭闹。草民实在是没办法,只好抱她过来,看能不能见上她娘一面?”
  苗苗垂下眼帘,委屈地嘟着嘴巴,两只小手紧紧揪着谢岚的衣襟不放。
  时璲冷眼看着面前这对父女亲密的样子,淡声道:“她现在不方便见客。”
  客?
  谢岚忍不住抬眸望了他一眼,一边暗自检讨自己方才的话有什么不妥。
  一旁的鹤风接话道:“谢大夫,侯府里有很多军机要务,是不方便外人随意探访的。倘若人人都抱着娃娃来寻爹找娘,那我们侯府成什么了?”
  谢岚连忙理解地点头,又摸了摸苗苗的小脑袋,犹作最后一番争取:“明白,明白。只是可否通融一下,让苗苗她娘出来见见她?她一个小孩子……”
  话没说完,时璲已迈步往外走。
  谢岚忙抱着苗苗追上去,将手中的八角提盒递到他面前:“侯爷,畹君她娘做了些饭菜给她,这个总能送进去吧?”
  时璲瞥了眼他手上的提盒,示意鹤风接过去。
  谢岚松了口气,又道:“那、那草民就不打扰了。苗苗她娘若是得空,还望侯爷恩准她回家一趟。过些时候是苗苗……”
  时璲听他一口一个“苗苗她娘”,真是刺耳至极,不待他说完便掀帘上了马车。
  谢岚只得止住了话音,抱着苗苗目送那辆马车驶走。
  苗苗瘪了瘪嘴:“师父,娘亲是不是不能陪苗苗过生辰了?”
  谢岚摸摸她的头,心里却在想自己属实有点冒昧:
  侯府里门人清客那么多,北定侯一个人哪里顾得过来。他直接找到侯爷面前,也不知道会不会因此给畹君找麻烦。
  却说鹤风将提盒拿进去,检查过没有夹带后,便让人将菜肴热了送到畹君处。
  畹君已有两日不曾进食,偏偏那玉清一到时辰便开始布菜,而今日的菜馔尤其丰富,诱人的香气直往她鼻子里钻。
  她忍不住朝炕桌上看了一眼,上面摆着浓油赤酱的蜜汁火方、鲜香滑嫩的蟹粉豆腐、茶香浓郁的碧螺虾仁、甘甜稠糯的桂花糖藕……
  都是云娘最擅长的江南菜。
  她忍不住拿筷子夹了一粒虾仁送入口中。
  是母亲的味道。
  畹君的泪一下子滑了出来。
  还有人记挂着她,她为什么要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
  她将那一桌菜肴吃了个干干净净。
  玉澄和玉清进来收拾碗筷,如释重负地对视了一眼。
  晚间时璲散了值回来,照例找玉清过去问话。
  “小侯爷,还是您有办法,谢娘子终于肯吃东西了,您让人送来的饭菜娘子吃得一点都不剩!”
  时璲脸色一黑。
  这是他的办法吗?这分明是那谢岚的办法!拿绝食威胁他,可谢岚一送东西进来她就肯吃!她不是薄情的女人,只是她的情从来不在他身上罢了。
  他倒偏不信邪——
  他究竟比谢岚差在哪里?
  时璲沉着脸吩咐:“她不是一直闹着要见我么?你现在去带她过来。”
  【作者有话说】
  明天开始夜夜复刻[加油]
  第53章 第53章
  ◎爽完了就翻脸不认人?◎
  畹君这会儿刚想开,听说时璲要见她,反倒不乐意过去了。
  只是她挂念着出府的事,少不得去探他口风,便随意挽了头发,既不更衣也不敷粉,径直随玉清去了他的书房。
  途中她格外留意去时璲书房的路,玉清领着她兜过一道月亮门,顺着游廊夹道走下去,到了一处遍栽紫竹的清幽院落,北面三间修舍,上悬一道题着“撷芳馆”的匾额。
  玉清在廊下朝她努努嘴:“娘子,你且进去罢。”
  畹君立在门边,踌躇着屈指扣响了门扇。
  “进来。”
  里面响起一道沉润的男声。
  她定了定神,推门入内。
  入目是一张阔大的楠木四角镶边桌案,上面错落地堆叠着案牍笔墨,而时璲就坐在桌案后面,两侧明亮的书灯照在他脸上,清耀得令人挪不开眼。
  畹君心里砰砰跳起来,低着头走到他身边。
  不知为何,重逢之后在他面前总是颇不自在,或许是因为他们曾经那样亲密,而如今这般陌路的缘故。
  时璲正看着手中的公文,连头也没抬,很理所当然地吩咐:“研墨。”
  畹君抬眸瞟了他一眼:他这是把她当下人使唤啊?
  罢了,既然进了这侯府,早预料到不是把她当少奶奶供着的。为了出府的请求,她忍。
  她听话地拿起松烟墨条,一边在砚台里打着转,一边用余光打量他的侧颜。他正垂眸提笔写着公文,暖光下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在脸颊上投下一片柔和的阴翳,不像那日冷沉着脸与她算账的北定侯,倒有几分她记忆中时二公子的样子。
  她鼓起勇气道:“我想回家一趟。”
  他握笔的手一顿:“回去做什么?”
  畹君自然不能说回去给苗苗过生辰。她顾左右而言他:“我很久没回去了,家里人会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