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可是,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应泊又为什么要那样匆匆忙忙地离开呢?
  明明目睹了一切,明明嫉妒都快把神智烧得精光,他还在怀念那虚无缥缈的温柔。
  “呵。”路从辜讥讽地一笑。他不是没想过直接把照片发给应泊,可他又有什么立场兴师问罪呢?说一千道一万,过去的都过去了,年少时的情愫不能直接照搬到现在,他和应泊还没正式戳破那层窗户纸,还没有郑重其事地把“我喜欢你”说出口,谁都有临阵退缩的权利。
  可就这么把这口气咽下去,他又不甘心,更恼怒的是,应泊到现在都没有同他把话说明白的意思。哪怕直白地告诉他“我不可能坦白那十三年,你如果真的在意,那我们就分道扬镳”,路从辜也认了,还会掂量掂量自己是否承受得住,可将断不断最折磨人,偏偏路从辜又是个快刀斩乱麻的性子。
  人在深夜总是不清醒的,路从辜眉头一拧,点进聊天框,咬了咬牙,终于——把应泊拉进了黑名单。
  刑侦支队里,十几台电脑昼夜不停,播放着建筑废墟附近所有视角的监控画面,蓝光把办公室照成了一片水族馆。白板上是任倩失踪案的时间轴,尾端钉着彤彤的照片,被穿堂风吹得划拉作响。
  肖恩往太阳穴抹着清凉油,忽地听到身后有咬碎干脆面的响声。他回过头,正色斥责:
  “啧,怎么还吃上了?”
  两个民警收起了嬉皮笑脸,对视一眼,又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肖恩“嘿”了一声,叉着腰靠近:
  “没大没小,什么工作态度——给我一口。”
  民警明显不大舍得,迫于此人淫威,畏畏缩缩地把最后一包丢给他。肖恩把干脆面捏碎,走向沙发上的两个女孩子。方彗躺在卢安棠的腿上,两只眼睛都因为结膜炎发红发肿:“我的眼睛……”
  “别闭眼,别闭眼,一下就好了。”卢安棠全身都绷着力气,既要控制住方彗本能挣扎的肢体,又要扒着她的眼皮帮忙滴眼药水。肖恩幸灾乐祸地俯视着她,倒了些干脆面在手上:
  “张嘴,啊——”
  嘴比脑子反应还快,方彗眼睛跟着肖恩的手,注意力全被吸引走。卢安棠看准时机,用力捏了下眼药水瓶:
  “成了!”
  方彗也不敢再动,用最后的意志力让自己不要立刻闭眼。不料,办公区猛地炸开一声惊呼,她又一次下意识地眨了眼,药水全被眼皮挤了出来。
  “三号机位,倒回两分十七秒!”
  五六个脑袋瞬间凑了过去,聚成一朵食人花。其余民警踹开转椅,在后面探头探脑:“看到什么了?找到了吗?”
  “停!”一个民警用圆珠笔戳着屏幕。画面定格在坍塌的外墙,混凝土裂缝里闪过半片鹅黄色衣角,据彤彤所说,任倩失踪当天就是穿的黄色裙子。
  身影慢慢露出全貌,的确是个穿黄色裙子的女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民警们把画面放大几倍,聚焦在她身上,仔细分辨:
  “身高、体态……就是她!是任倩!”
  欢呼声此起彼伏,几个民警把发现者团团围住抱着狂亲,发现者龇牙咧嘴推开他们,还不忘提醒:
  “快,去找路队——”
  路从辜不明就里地被拎过来,被欢天喜地的众人簇拥着坐在电脑前一起看监控。卢安棠扶着看不清路的方彗凑过来,视线跟随着任倩的动作,若有所思道:
  “她在躲什么?”
  屏幕里的女人一直在慌慌张张地四处张望,脚步也跌跌撞撞的。进入监控三分钟后,她猛地缩进承重柱阴影,进入了视角盲区。
  路从辜的关注点却不在任倩身上,他又倒回进度条,手指停在监控一角。三分钟前,一辆车停在这里,并关闭了车灯。
  “在躲这辆车?”肖恩明白了他的意思,“可这也看不清车牌号啊,只能看出是辆车。”
  “……去走访附近群众。”路从辜按着眉心,他一夜未眠,实在打不起精神。肖恩发觉他的异常,指指另一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方彗,打趣问:
  “头儿,你黑眼圈好重,也要变写轮眼了?”
  第56章 愿者上钩
  “没事, 有点失眠。”路从辜定了定神,强打起精神。肖恩把报告卷成筒,轻轻敲了敲路从辜的后背:“您老人家失眠?稀奇,您不是一向倒头就睡的主儿吗?”
  路从辜不理会他的戏谑:“组织人手, 通知大队, 立刻去走访周边群众。”
  “一队, 愣着干嘛, 走啊?”肖恩转身吩咐,又伸手去拽路从辜胳膊, “走吧,一起去。”
  “我还有事, 就不去了。”
  看出他是在敷衍自己, 肖恩干脆不走了, 一屁股坐在办公桌上, 拨弄电脑旁的仙人掌, 眼睛紧盯着路从辜眼睑下方的两道青灰:“走吧,不差这一会儿。今天外面天气可好了, 就当晒晒太阳。”
  在肖恩软磨硬泡下,路从辜终于肯跟他们一起出这次外勤。肖恩倒也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想让这些天来一直闷闷不乐的路从辜散散心。
  望海市虽然财政有些吃紧, 但总是莫名其妙地常年在修路。警车吱吱嘎嘎地开过碎石路, 副驾驶车窗映着路从辜轮廓分明的侧脸, 肖恩忍不住开口缓解气氛:
  “头儿,笑笑呗,咱这眼眉都能夹死苍蝇了。”
  路从辜瞟了他一眼:“你第一天认识我?”
  “哎,头儿,上次咱俩搭档走访是什么时候来着?”肖恩摇下车窗, 裹着柳絮的春风从车窗灌进来,吹散了他刻意轻松的尾音。路从辜闭目养神,用指节抵着太阳穴:
  “……不记得了。”
  也许再想一想也能想起来,但路从辜现在没那个心思。肖恩转动方向盘避开坑洼,眼角眉梢带着不易察觉的苦涩:
  “我记得那时候你还在一大队,老田也在。田承平……多久没提起过这个人了?”
  两年前,仍然是那起爆炸案,曾经的刑侦支队队长田承平在一次任务中失踪,至今下落不明——明面上是这样。
  路从辜正在检查执法记录仪的电量,听他这么一说,指尖在开机键停顿半秒,轻描淡写道:“也没多久,一年半,或者两年吧。”
  柏油路面被暖阳照得晃眼,一直到建筑废墟出现在眼前,二人都没再出言。路从辜突然开口,喉音更哑了:
  “前面左转,停下吧。”
  “荣发烟酒”,这是附近唯一一家正在营业的小店,其余的不是正在休息就是已经倒闭了。烟酒店的玻璃柜台落满浮尘,穿玫红针织衫的女老板正用扫帚清扫着柜台,是很典型的望海卫盘头大姨。大姨戴一副老花镜,盘得油光水滑的发髻纹丝不动,上面撒着小金点,整个人活像尊泥塑的妈祖像——望海人民虽然也供妈祖,但很少有人信,或许是望海人本身就足够神神叨叨的缘故。
  一见这群不速之客,大姨声音高了八度:“怎么又是条子,我还做不做生意了?”
  走在前面的民警刚要摸证件,肖恩已经把半个身子探进柜台:“姐姐,您这金鱼养得真俊,凤尾龙睛吧?”
  余光瞥见大姨嘴角不自觉扬起笑容,他把手搭在玻璃缸上,惊得红白花色的金鱼甩着尾巴钻入缸底:“我爸上月买的鎏金全养死了,您给指点指点?”
  “嗐,介有嘛,水温得恒着二十六度,换水得困三天。”大姨被哄得喜不自胜。
  “姨,跟您老打听点消息。”肖恩一向嘴甜,把任倩和车辆的照片拍在烟酒店玻璃柜台上,“见过这姑娘和这辆车吗?”
  大姨从老花镜上沿斜睨过来,金耳环晃晃悠悠的,在阴影里闪着光:“哟,介似个嘛案子?情杀?仇杀?”
  肖恩忍俊不禁:“您当是《都市报道六十分》呢?就问问见没见过。”
  “监控自己拷,密码四个6四个8。”大姨涂着红指甲油的手指往门外的摄像头上一指,“上个月扫黄的也是你们的人吧?小bk的,拷完监控顺走我一包玉溪。”
  得到了准许,路从辜按开监控主机,把视频调到任倩失踪的时间段,民警们纷纷聚在他身边,聚精会神地观察。监控画面辐射的范围囊括了连带废墟在内的整片街区,而案发当晚十点零七分,一辆粉红色富康车正从店门口掠过,直向建筑废墟而去。
  “哟,这色儿真扎眼,我记得这车,那天晚上就过了这么一辆。”大姨也留意到了,“自打平舒那边改装厂查封后,多少年没见着这么艳的车了。”
  这一片一向人烟稀少,谁会在这么晚开车路过呢?
  她的话给了路从辜思路。他掏出手机搜索,快速滑动:“……原厂富康从没出过粉色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