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谢焱有顾忌,谢清此时却没有,他一个已经失势的残废王爷,注定和帝位无缘,和谁交好也碍不着,顾手顾脚反而显得背后有鬼。
  这么想,谢清便眼皮微抬,才知道应灼是谁似的,淡淡道:“原来你就是那搅动京州的风云人物。”
  应灼上前行礼,眼底含笑,面上却是恭谨端肃:“不敢当,草民应灼,请殿下安。”
  “孤倒是要谢你一谢。”谢清手指在轮椅的扶手上缓缓叩动:“托你的福,孤的舅舅才能沉冤得雪。”
  “这是草民应该做的,殿下当初以万金之躯深入河东为百姓奔走,才是大义之举。”应灼认真道。
  此话一出,在场诸臣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谁都知道谢清在河东发生了什么,这愣头青居然主动提及谢清的痛点,以谢清暴虐的性子绝对会发疯的。眼见着谢清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去,在座纷纷屏住了呼吸,就等着看一出好戏。
  这应灼可和刚才的官员不同,明显是皇帝极为看重的人,甚至还特地举办了接风宴。谢清在这个时候对他出手,那就是在打皇帝的脸。
  却没想到,谢清沉默半晌后却是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倒在轮椅上咳嗽了几声,才嗤笑一声:“孤王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大义凛然,不过是为一己之私罢了。”
  “论迹不论心,殿下何须妄自菲薄?”应灼神色未变,仍坚持道。
  谁知谢清倏然变色,收敛了所有笑意:“你听不懂人话吗?孤说了是为己便是为己,你是个什么身份?孤如何想还轮不到你一届草莽来揣度评判!”
  应灼一顿,面上仍有不赞同之色,但也并未再就此事反驳,只道:“殿下请保重身体。”
  “好!应灼是吧?好得很,孤记住你了!”
  谢清明显是被他这八风不动的模样气的不轻,只是或许念着他为王氏翻案终究还是没直接动手,气氛却是剑拔弩张。只可惜不等应灼再说点什么点燃炸药桶,门口太监便高声道:“陛下驾到!”
  两人隐晦的暗中传递了个眼神,这才收了声。
  这便是他们的默契了,皇帝迟迟未到,不知放了多少眼线看众臣表演。而这也是给应灼最后的一道考验,应灼唯一要做的就是坚持自己的人设——一个愿为数十万无关百姓请命的忠直之士。
  既然如此,面对谢清时他根本不需掩饰自己的好感,他的人设就是会佩服同为河东百姓奔走而牺牲的前太子,矫饰反而让帝王疑心。况且谢清如今的情况,皇帝不会担心应灼和他交好,反倒会觉得远三皇子近废太子的应灼是真性情。
  而谢清对外性格是暴躁易怒,不允许别人忤逆自己。即便感谢应灼为舅父昭雪,也见不得应灼提起他的伤势同情他,这对他而言比直接侮辱还难受。应灼自以为的示好反而会激怒谢清,皇帝也不会真觉得他们能亲近起来。
  所以,在这里他们就是要当众把关系定调在这种微妙之处,如此,也利于两人以后便宜行事。
  夜宴没有什么太大波折,一个多时辰后皇帝累了,便陆陆续续散了。
  应灼被送回了司客署,司客署给他安排的院落不大,但胜在清净,也方便他半夜翻墙出去。
  盛京有宵禁,除了西市外的庚辰坊歌舞升平,达官显贵所在的甲子坊晚上都巡防严密,别说人了,一只鸟都看不到。
  当然这些难不倒应灼,他沿着早就让系统探明的方向,一路借着房屋阴影前行。
  他的心情很好,路过白天的酒楼时,还特地飞上那棵极为高大茂盛的桃树,折了枝最好看的桃花。他的脚步轻快,思念和雀跃填满了心脏,像是去赴一场心照不宣的约会。他知道谢清会等着他,所以还没见面就觉得很开心了。
  可是当他翻墙进入安王府,却听到一阵细微嘈杂声响,勉强能分辨出是兵器交锋的声音。应灼心中一凛,方才的雀跃荡然无存,只剩下满腔担忧。
  足尖轻点,直掠过几重房舍向着谢清居住的主院而去。
  今夜月黑风高,院落里又栽种了许多的树木,只能看到倒了一地的侍卫。有一个黑影似乎想要冲进屋子,却不妨门扇骤然打开,只一照面便被里面的人一枪捅了出去。
  其他几个黑影对视一眼,提刀挡在胸前缓步靠近房门,又有几个去了窗边,正是要配合着破门而入。
  应灼将手里的花枝小心放入怀中,悄无声息拧断了走在最后一人的脖颈,接住掉落的刀,又直接抹了另一个人的脖子。尸体倒地的声音才引起了前面人的注意,几人忙调头围攻应灼,可惜他们哪里是应灼的对手,不过片刻便死了一地。
  应灼掐着最后一人的下巴,冷声道:“谁派你们来的?!”
  但那人明明没有服毒,却忽然瞳孔散大死掉了。
  应灼目光冰冷,丢下尸体去院子的周围都转了一圈,确定没有漏网之鱼才回到了谢清的房门前。
  房门关得严实,应灼却听到了里面低而急促的呼吸声。
  应灼努力平复焦急愤怒的情绪,抬手轻轻敲了敲门,道:“谢清,是我。”
  第49章
  然而门中没有任何声响, 甚至连呼吸声都屏住了,两人隔着一扇门无声对峙。
  768见此直接穿过门扇进屋子里查看,刚进去便高声道:“宿主,谢清好像有点不对劲……”
  应灼闻言, 再也等不了抬手推门。谁知门刚开一条缝, 便有一支利箭射了出来, 应灼以刀隔开, 直接踹开了门扇。
  “宿主小心!”768吓得大叫。
  陆续有箭矢破空而来,应灼一面躲避一面冲进屋内, 才看清拿着弓箭眼神冰冷的谢清。见应灼近身,他迅速丢掉了长弓,抽出袖中匕首就刺向应灼。可惜终究是行动不便,三两下便被应灼打落了匕首,攥紧了手腕按在轮椅上动弹不得。
  “谢清,你怎么了?我是应灼!”
  应灼心中焦急,眼下谢清的情况和他在梦境中第一次见到谢清时类似, 甚至更糟糕一点。谢清的模样简直像是失去了神智似的, 只想攻击近身的任何人, 等应灼呼唤了好几声, 眼神才开始慢慢聚焦。
  谢清出了一身的汗, 汗水流过眼角浸得双眼疼痛, 眨了眨眼才借着门外檐下的朦胧灯光勉强看清应灼的模样, 他的声音干涩而微弱:“应灼?”
  见谢清清醒过来, 应灼才松开了手上力道:“是我,你怎么了?他们有没有伤到你?”
  “应灼……”谢清却没有回答,只喃喃念着应灼的名字,颤抖的手抚上应灼的面颊:“你是真实的吗?”
  应灼手掌覆盖上他的手, 脸颊蹭了蹭他的掌心:“当然,我是真实的,别怕,别怕,外面那些人都被我杀死了。”
  谢清看了他很久,半晌才从那种如坠幻梦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他抽回了自己的手拢在袖中,神色勉强恢复了往常的冷静,问:“你怎么来了?”
  “来见你。”应灼去旁边点上了灯盏,又回来找了个矮凳在谢清面前坐下。将他不住颤抖的手从袖中拿出,握在掌心轻轻揉搓着,让僵直的肌肉放松下来。
  谢清这次没有抽回手,只垂眸看他,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了快一分钟才问:“外面的人都死了吗?”
  “袭击的人都死了,至于王府里的侍卫大部分只是中药昏迷了。”应灼回答,眸底闪过一丝锋芒:“应该是穿越者的手笔,这个蠢货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对你动手……”
  眼下穿越者的名声因为十三岭的事好了起来,新太子的册封大典势在必行,皇帝就算因为朱雀大街和夜宴上谢清的话对其产生了怀疑想拖延,也难找到合适借口。按理,穿越者正应该谨言慎行免得横生枝节出岔子才对,怎么会突然对谢清动手?
  废太子死在这个时候,对他来说百害无一利,除非……他知道他的册封大典不会顺利,那杀谢清必然是为了对付会阻碍他册封大典的人。
  应灼微眯起眼,忽想起来外面那些人所用的兵刃十分眼熟,才将一切串联起来:“那些袭击的人用的武器是地方军队才会用的劣等刀,也是秋水寨土匪用的刀。他是要用你的死陷害我,他这么迫不及待要除掉我,是知道我会阻碍他的册封大典,他开始怀疑……不,应该是确定我的外来者身份了。”
  虽然因为时空管理局有完善的保护机制,非法系统是检测不出他的身份,也察觉不到系统768存在的。但到底是非法系统,深知时空管理局对它的威胁性,所以即便只是猜测,也会优先除掉他吧。
  正因为知道应灼难对付,才如此迂回,此招既可以对谢清斩草除根,也能阻止皇帝重用应灼,甚至让应灼在京中没有容身之所。如此,应灼再厉害,一个草民身份也阻止不了他的上位之路。即便想走之前的山匪造反路线,也会因为刺杀废太子失去民心大义,必不会如之前顺利。
  只是这手段实在是愚蠢,虽然夜宴上谢清是和应灼发生了争执,但明显应灼是对谢清没有恶意的,而且谁会在自己被皇帝封官前一晚,想不开去搞刺杀呢?穿越者怎么就笃定一定能栽赃成功?还是说,其还有别的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