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直到第一缕阳光漫过这片灾难下的城池。黎明的黑暗过去了,紧接着是无望的拂晓。
  周围终于有人发出了第一声啜泣。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最终汇成了哀痛苍穹的哭号。
  灰尘与鲜血掺杂在一起的味道,让顾屿深这个旧历生死的医师也忍不住弯下了腰,干呕了起来。
  范令允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等到面前人平静时,就看到顾屿深回过头,眼中布满了血丝。
  “去、去。”顾屿深忍住自己的呕吐欲望,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去实州街市,去找官府。”
  他脑子一片混乱,各种事情混杂在一起,一时是那年燕来,一时是前世的刑场,一时是灵峄关下,无数血淋淋的故人交杂在一起,让他几乎陷进了阴霾中,靠着死死握住拳的疼痛才能维持一丝清醒。
  “景华楼,景华楼已经没了。之后再做打算。”顾屿深没什么逻辑,想到什么说什么,他盯着范令允的双眼,双手紧紧握住他的衣袖,“我是医师,我是大梁数一数二的医师。街市用的到我,我要去街市。”
  “你可能会被发现,去找顾兰。”他语无伦次的说着话,“不,不找她,你去北斗军,找朝将军。”
  “我哪儿都不去。”范令允把人抱在怀中,“顾屿深,我陪你去官府。”
  “好,好,你陪我去。”顾屿深低下了头,把自己埋在范令允的肩颈中,忽然想到什么,猛地又抬起头来,“范令允,顾兰,顾兰她们!”
  这个话让人无法回答。范令允是无所不能的太子殿下,却不是执掌生死簿的阎王爷,他也无法确定几个孩子而今的情况。
  “都是聪明人,不会有事的。”范令允心中也不好受,只能徒劳的安慰道,“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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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会上第一次放下了那些有关均田法的讨论。范令章强拖着病体上朝,布置赈灾的一切事宜。由于身体不适,皇后柳盈第一次登上了景瑞朝的朝会中,同范令章一起坐在殿上。
  除去地位尴尬的沈云想,这个而今不过二十二岁的姑娘是大梁身份最为尊贵的女子。
  大梁因着太后的原因,没人设置所谓的垂帘。柳盈妆容精致,漂亮的好像画中走出来的人,由玉器瓷器堆就。但她一袭华服坐在殿上,只用团扇半遮了面,也让人生不起亵玩的心思。
  这是景瑞朝的皇后,是柳家养大的嫡小姐,更是曾经差点儿破天荒接任柳家家主的姑娘。
  入了后宫,所有人都以为那个诗书才情压过满城才子,亦可雷厉风行一整家风的柳小姐终究成为了世家和皇权斗争过程中的牺牲品,是一只被关进了笼中的鸟雀。而今又见,才知道凡尘金笼锁不住九天的凤凰。
  范令章正处病中,整个人消减了许多,冕琉之下,无人知晓这位备受掣肘的帝王究竟是什么神色。
  这场朝会没了范令章的反驳,世家稳稳把住了话语权。柳盈坐在高台上,俯视着自己的家人,听完了赈灾的人员安排,微微皱了皱眉。下朝之后,她仅仅和范令章走了一段路,尔后立刻分道扬镳。
  一旁的宫女为她执伞,见她伫立良久没有动作,轻声相问,“娘娘,不回宫么?”
  柳盈看着宫墙外茂密的柳树,沉吟半晌,才开口问道,“太后今日在凤栖阁中否?”
  本次赈灾的重点在清淮府实州、青州、博州等城池,文家案像是再度被遗忘了一样,事关西北,世家为了稳妥,几乎包揽了所有的职务,没有留下一点清流士子的立足之地。只有一处,因为青州受灾较小,被安排给姚家那位考取大梁第一位女状元的十三小姐。
  沈云想倒是有些意外,再三问过,“谁要来?”
  宫女在一旁插花,道,“皇后娘娘问太后今日安好。”
  “这话听着好怪。”沈云想抱着茶又问了句,“你瞧着她是来讽刺我的么?”
  宫女把花剪放在一旁,闻言想了想,“皇后是个严肃人儿,应该不是讽刺罢。”
  “那让她来吧。”沈云想看着新插的花,赞叹了一句,“还得是你手巧。前几日着印月来,她和我水平不相上下。”
  “印月姐姐刺绣有一手。但插花我敢认第二,可没人敢说第一。”宫女笑着道,她把那花抱起,放在了梳妆台上。
  闲聊的功夫,柳盈走进了凤栖阁。宫女有眼色,俯身告退,把书房让给了太后和皇后两个人。
  柳盈规规矩矩地要行礼,问安,沈云想摆摆手免了礼节,开门见山道,“早就免了这些,今日是所为何来?”
  柳盈见她问的直白,只是怔愣了一瞬,随后就直截了当的说,“臣妾有孕了。”
  她呼了口气,继续说下去,“臣妾知道陛下给我的养生药物中有不能受孕的药草,自己平时也注意,可是到底是怀了。臣妾思来想去,该是柳家那边做的手脚。”
  沈云想没有说话。她撑着侧脸看着这个年轻的女子,眸中渐渐换上了曾经在朝堂上端起的威严。
  柳盈仿若未闻,没有丝毫的畏惧,她直视着沈云想,“若是太后不想要这个孩子,臣妾亦可以不要。”
  凤栖阁中安静了很久,沈云想审视着她的神色,意外的发现她这话说出的时候坦坦荡荡。
  “牺牲很大。”沈云想微微含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图什么呢?”
  “求一条生路。”柳盈道,“为我,也为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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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柳盈离开,凤栖阁中的内宦和侍女才渐次回归各自的岗位。沈云想开窗看着御花园,沉默着思考些什么,印月是她的陪嫁,刚才一直在隐秘处听着,眼下亦是欲言又止。
  “说嘛。”沈云想望她一眼,“支支吾吾的做什么。”
  “杀了了事儿。”印月把手中的针放在桌子上,“一尸两命,还怕她计中计么?”
  “给柳家落了话柄,姐姐想让天下大乱?”
  “那就让她打掉。”
  “和一尸两命没什么区别。”沈云想百无聊赖地说,“这个时代,让女子堕胎不就等同于送女子去死么?我之前问过,柳盈少时不受宠,落下了体寒的毛病。”
  “这个孩子生下来,无论如何,柳家都会让他被立为太子。小姐,这像什么话?而今您和太上皇还在,他们才能有所顾忌,等您百年之后,真要放世家为所欲为吗?”印月颇有些激动,“这个孩子无论如何是不能留的。”
  沈云想觉得头疼,她望着茶壶上袅袅的水烟,叹了口气。
  “赌一把呗,后果并非不可承受。”沈云想像是有些撒娇一样拽住印月的袖子,晃了晃,“月姐姐,我心中有谱。”
  印月不说话,依然一脸不赞同。她把针磨的很尖,那是浸过鲜血的针。
  “若是她言行不一,我亲自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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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个小忠告。
  夏天了,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一个麻辣烫/麻辣拌/麻辣香锅店的荤菜……即使那是学校食堂的。把它夹进自己的筐中时可以试探性的闻一闻它是否新鲜。
  来自一个今天吃到坏掉的香锅丸子的可怜人(一天的好心情就那样萎掉了,我之前还很喜欢这家店来着)。
  第86章 破暗·疯子
  姚家的状元小姐,叫做姚瑶。此次参与青州一城的赈灾工作。
  她来之前看过程娣的文书,有些经验,甫一来到青州城,就贴了布告说要召集一些医师或者文员,做一做文书统筹工作。
  宋简作为太医院院判当仁不让,他的出现让青州城惶惶的人心安定了些许。陈润和宣许跟在他身边打打下手或者跟着其他杂役分发粥药。
  医师的工作还好,但是跟在这位姚小姐身边的文员却呆不得几日就跑掉了。初时刘郊以为那些文员起的是巴结姚家的心思,只想混功名不想做实事,所以受不得这样还有着三把火的新官。直到自己和李逢入府当了那个文员,才知道原来的猜想到底是有些失了偏颇。
  青州和博州受灾并不严重,断裂的雁山在郊外远离人世,未曾造成太大的伤亡。青州城的乱象大多来自城外从实州恭州而来的流民。
  这情形刘郊在明光城遇到过一次,她合理的提出了意见。
  “姚大人,夏日里,最怕的就是瘟疫。放太多流民入城反而不易于赈灾,不如在城外设置医师进行检查,把一部分赈灾工作撂在城门处。”
  甚至她和李逢专门写了完整的规划文书递交了上去。
  但是姚瑶并没有第一时间采纳。
  “不患寡而患不均。”姚瑶端正神色对他们说,“百姓不远千里来投奔青州城,若是之前亦没有接纳便罢了,既然已经开了接纳流民的先例,怎么能让其他百姓寒心?”
  刘郊平心静气,“眼下即将入秋,换季之时最容易闹这些毛病。入城的百姓妥善安置便好,但是他人却不可再轻易放入城中了。”
  “瑶姑娘,我去过明光城,见过明光城赈灾的场景。实际上程大人最担心的不是冬日无以避寒无以安身,而是担心冬日里风寒疫病作祟。寒冷可以解决,但是瘟疫一旦发生一例,流传开来的时候能让之前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