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望着远方的春燕学飞,顾屿深听闻问句怔愣了一瞬,随后沉默良久,叹了口气,“少时一场大病,许多事情都记不得了。”
  “相逢是缘分,离别也是缘分。”
  “宋简后来一把火烧了药谷,挺好,之后倒也不会再有孩子遭受这无妄之灾。”顾屿深笑了笑,“至于我。时间过去太久了,我从少年长到而今,恐怕我站在他们面前,都不会相识。”
  昔为故里人,今是他乡客。
  说到这里,顾屿深突然安静了一瞬。
  范令允把人揽到怀中,轻声问一句,“怎么了?”
  “没。”顾屿深有些感慨,“只是想到了顾兰。”
  “当时一直以为是一见如故,所以就把她当妹妹。而今回想起,原来是同病相怜。”
  说到这里,他又拿出了顾兰的那封书信。
  第一个字前氤氲着很大一块儿墨迹,可见是执笔之人犹豫良久才写下了之后的字句。
  只三个字,“对不起。”
  但是署名处却画了朵小花。
  “从小到大,从上辈子到这辈子,她倒是一点儿没变。”顾屿深让范令允看了看那朵小花,“妄图撒个娇就能求得原谅。”
  范令允低声问,“那你原谅她么。”
  “顾大人大人大量,你都能原谅。”顾屿深笑着偏头吻了吻那人不知何时蹙起的眉头,“何况一个性格有些偏激的孩子。”
  说到底,谁也没错。造化弄人罢了。
  ————————
  出了隐山,过了河滩,又是山。
  “这绕远儿了吧,有大道不走走山里?”顾屿深看着地图怀疑的说。
  “清淮府里最近有盛事。”范令允说,“西南那边柘融一定,商路重开。文家牵头,张家引路,在青州和博州想要召开一次‘赏纱会’。大道上想来人来人往,太过拥堵。”
  “什么‘赏纱会’?”顾屿深愣了愣,问道,“没听说过。”
  “大梁出口的产品,丝绸占一头。不过实际上这事儿和西南也没有多大关系。”西北山中不比南边,还是有些凉的,范令允给他拉好了衣衫,“不过青州博州自长平关之战后一直萎靡不振,文家借此机会要了噱头罢了。这事儿对文家来说能讨百姓和皇家一句好,对于青博二州也算不上坏事。”
  “时值春日,也能攀上花朝的边儿……”殿下清咳一声,偷摸的看了看身边人,“我假期请了三个月呢。”
  范令允拿出了请柬,晃了晃,“文家下给朝歌的,朝将军自然是去不得,所以给了我。”
  奥。约会啊。
  还是公款约会。
  顾屿深接过请柬,突然想到了什么,“这请柬应该是下给了四面八方的?”
  “文家家大业大,这是自然。”
  “那会不会有人认识你?”
  此话一出,范令允拉住了马车,二人面面相觑。
  既入西北,当晚二人没再风餐露宿,而是找了个客栈。
  ……实际上倒是没必要去住客栈的,只是有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不得不做。
  顾屿深在下午的时候拿着银两去了雁山旁的小村落中买了成衣,夕阳西下时又回到了客栈。
  他正人君子的坐在屏风前喝茶,看着屏风后人影绰绰。
  屏风质量算不上好,轻纱一层,什么光景都瞧的见。顾屿深茶喝不下去了,侧过身去不去看他。
  范令允听到他的动静,轻声笑了笑,“怎么不继续看了?”
  “隔着薄纱,看不真切,不如不看。”顾屿深说。
  “可是隐隐绰绰,不是更加动人么?”范令允不饶他,“公子,过了这村儿可没这店儿了。”
  “那太好了。”顾屿深叹了口气,“隐山村中那几日已经看的够够的了。倒不差眼前这一点。”
  范令允:“?”
  “说真的,殿下。”顾屿深一想起那几日就腰疼,眼下忍不住用手揉了揉,“这事儿少来吧,人还是不要轻易迈过自己的舒适区了,行军打仗处理政务更适合你。”
  范令允:“……”
  范令允:“你当时不是这么说的。”
  “榻上的,听听就算了。”顾屿深捂住眼,莫名沧桑,“你在榻上也没说过实话。”
  这天儿聊死了。气氛变得诡异起来。顾屿深又倒了两杯茶,自己端起其中一杯,喝了半截,范令允换好了衣装,转到了人前来。
  顾屿深“……”
  只见太子殿下一袭粉色衣裙,墨发半散,一只镶着红玉的蝴蝶簪子挽起剩余的头发。面纱遮了半边脸,上半身还罩了层轻纱。但是男子骨骼到底比不得女子,虽然脸可以说过去,但是那衣裙能到范令允小腿处,肩膀稍宽,怎么看怎么有些不伦不类。
  顾屿深“噗。”
  为了让范令允继续捂着自己的<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majiawen.html target=_blank >马甲,二人想了半天,不得已出此下策。
  范令允目光幽幽的看向那死命掐着自己大腿想笑又不敢笑的人,冷漠的掐着嗓子开口,“郎君,为何这种做派。”
  “额。”顾屿深颤抖着手比了个大拇指,“见娘子太过、太过美丽,一时有些自惭形秽。”
  “真是、真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姑娘啊!”
  顾屿深忍不住了,终于捧腹笑出了声来。范令允眸中终于换了神色,他把人抱起来,压在床上,挠他的腰侧。
  “诶、诶。”顾屿深笑的喘不过气,眼看着范令允眸中神色有些不好,慌忙地要把人推起来,“这里客栈不太隔音。”
  可是刚刚坐起,看一眼,又笑的没力气,仰躺了下去。
  范令允把人压在榻上泄气一样反反复复的亲够了,差点儿擦枪走火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实际上,咳。”顾屿深努力的平复心情,“只要没有特别大的动作,你稍微弯一弯身子,倒也还说的过去。”
  范令允抱臂挑眉,看着镜中的自己。半晌若有所思地说,“好像还差一点。”
  “差哪儿了?”
  “差一点花钿。”范令允说,“你来给我描。”
  “我哪里会这个……诶别闹我了我画我画。”
  正当二人笑闹之际,客栈下传来了一阵杂乱的声音。范令允听到动静开窗去看,看到了一行车马。
  “想是同去赏纱会的商户。”顾屿深挣扎着从榻上起身,看了一眼。
  正当二人要再度关窗之时,那末尾的车中走下了一个人来。范令允余光所及,陡然就怔住了。
  顾屿深眼神没他好,看到人不动了,诧异的顺着目光去看。
  只见那人一双桃花眼,生得一副多情的面貌。在雁山料峭的春风中,恍然抬头,正好对上了顾屿深的视线。
  那一眼太过熟悉,让顾屿深几乎分不清过往与今昔。
  “顾伯侯。你要记我名姓。”曾经的伯爵府中,那青年在烛火下含笑抬头。造就了顾屿深往后多载无数次回首的遗憾。
  ——那是李逢。
  --------------------
  旦夕篇结束啦,下一篇是<鲛绡>,讲一讲清淮府的事情,也讲一讲长平关之战的一部分。
  最后画了么,画了。
  正人君子的太子殿下好委屈好委屈的把人抱在怀中,顾屿深说这样描不好,不如放开他,他站着更好描些。
  范令允摇头,不听。
  偏他事儿多,画不好还要重新涂掉再描。
  于是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直到顾屿深有些不耐烦了才颇为遗憾的松开了手。
  “薄情郎。”范令允点他额头,“负心汉。”
  “才几天就厌倦我了。”
  顾屿深,“……”
  第63章 鲛绡·不识
  顾屿深第一次见到李逢,是在朔枝城的茶楼中。
  他当时好不容易再次从世家手中抢来主考官的位置,为了不让几年前那桩科考的冤案再次发生,让这些学子最后能够真真正正的成为“天子门生”,昼夜不休,几乎耗尽心力。那一日应酬归来,还带着三分酒气,在夕阳中摇摇晃晃的入了茶楼。
  幂篱一带,无人识得他是谁。他只要了一壶茶,一叠茶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慢慢散去酒气,平复烦躁不堪,疲惫许久的心绪。
  茶楼中,四处都是待考的举子,顾屿深没有细看。他近些年噩梦,梦中都是那年的大雪。同这些人一般年龄的青年放歌雪中,直到鲜血染红了衣衫。
  他简单扫过一眼,就看到了李逢。
  倒也不是因为他那出挑的面容,而是他站在一堆愤世嫉俗的清流举子队伍中,显得有些太过平静。青年一袭打满了补丁的衣裳,唇边带着笑,看过去像是在认真倾听所有人的对白,可是顾屿深看了许久,他却没有主动同任何人攀谈。
  不是遗世独立,而是瓜田李下,不愿沾身。
  不过到底只是个举子,也就是看看,并未有多深的接触。他用完茶点散完身上的酒气便回了伯爵府。临行时恍然回头,李逢在茶楼中,带着似有似无的笑,遥遥地望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