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这和他一直以来听说过的元涅,还是同一个人么?如何短短几年过去,上下就换了个天?
  不过那些个什么‘义军’,都是山匪流贼出身,能用他们一时,却不能不防着他们。他看着刘钦慢条斯理吃饭的模样,忍不住又谆谆教导。
  刘钦只微微一笑。
  他这模样,显然是没把他的话听进耳里,刘崇抬手抚了下须子,正要再说,本来不出声的李氏却忽然道:吃完就回去吧。
  刘崇瞪了瞪眼睛,看向刘钦。刘钦仍是低头吃饭不吭声,无法,纵然还没吃饱,只能推说饱了,默默下桌。
  李氏今天也有话要说,只不过等刘钦吃完,方才开口。
  还未出声,看她脸上神情,刘钦其实已经猜到,但打定主意在今天解决此事,也没找话题岔开。
  就听李氏道:立后之事,皇儿想得如何了?秀女们在储秀宫都盼了几个月了,近来事务不多,还是早点定下为好。
  刘钦对左右打个眼色。这些虽然都是慈宁宫的宫人,却不敢违令,也没等李氏表态,纷纷退了出去。
  现在事情不多,马上就要多起来了。刘钦一开口,又是一计拖字诀,听得李氏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儿子准备趁这个机会,发动决战!
  李氏一惊。她本来以为刘钦又是要用些陈词滥调敷衍她,谁知这次倒真有点非同一般。看刘钦的脸色,不是玩笑,决战?
  国家大事,她不敢说多么了解,却也大概知道,儿子这新政卓有成效,国力军力都非刘崇在位时能比。可夏国毕竟是夏国,几年之前还打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现在就谈决战,不嫌太草率了么?
  刘钦却胸有成竹,元涅已死,狄庆一定要发大军东救山东,是决战的好时机。
  李氏一向镇定,闻言却有些失色,不禁攥紧了手。
  驿馆夜惊尘土梦,宫车晓辗关山月,还只是几年前的事情,当日百千宫人哭嚎奔跑、銮驾乱哄哄南下之景如在眼前。
  决战两字从刘钦口中说出,好像某种福祸不明的预兆,谁也不知道在后面等着的是什么。真恢复河山,还于旧都,自然是好,可万一连这江山半壁都不能保,再南渡一次,真不知这次要渡到哪了
  母亲怎么了?刘钦握住她的手。
  李氏一惊回神,回握住他,皇儿既然已经有了打算,娘也就不多说什么,只要你万事多一分小心,天塌不下来。
  刘钦应道:是。
  让他这么一岔,李氏险些忘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过一阵才重新想起,瞪他一眼,差点又让你糊弄过去。打仗这事娘不懂,可也知道既然他狄庆现在还在长安,一时半会打不起来,你现在就赶紧选好人,什么也不耽误。
  刘钦看她一阵,在椅子间坐得直了,忽然道:儿子不打算立后了。
  好半天,李氏才问:什么?
  儿子现在、以后都不准备立后,也不选什么秀女。刘钦正色,母亲也知道,我和陆宁远相好,心里容不下别人,也不做这种让人伤心的事。
  不立皇后是坏规矩,但也不是没有先例,远的始皇帝不说,往近了也有唐朝那么多的皇帝。有他们在前面打样子,朝臣有什么议论,无非打打嘴仗。国家多务,马上又要打大仗,要有不长眼的揪着这事不放,我只能送他出京。至于子嗣
  看刘钦神情,绝不是在说玩笑话,安庆王禁足的时候,我将他的那几个儿子召进宫看了看,今年过年时候的家宴,也对其他几个兄长的子嗣考察了一番。有几个年纪既小,又还算聪慧,等之后接进宫里好好培养,便和我自己所出没什么分别。
  李氏一惊非小,面孔渐渐白了,忽然腾地站起,指着他道:你你
  对她的反应,刘钦事先有所预计,不敢在这时迎上前去扶她,只硬着头皮也站起来,在原地不动。
  你你昏头了么?那些都不是你自己的亲生儿子啊!
  不用她多说,她与刘钦都完完全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刘钦刻意放低了声音,免得进一步激化事态,非我所出,却也是刘氏血脉,只要有储君之器,能兴我大雍社稷以继我业的,也没什么不可。
  李氏真正惊得呆了,喃喃道:那姓陆的瘸子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让你一而再、再而三更甚至
  刘钦轻轻皱了皱眉,和他没有关系,儿子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喜欢上一个,也就再不看其他人了,不是陆宁远,换成别人,我也不会立后。他犹豫片刻,终于说出,母亲难道没想过,要父皇只爱自己一个么?
  李氏收回了手,正在抚胸,闻言忽地顿住动作。
  儿子小时候,就常常看母亲对着镜子哭泣,盼望父皇能来,又不想他去别人那里。我不懂父皇为什么让你这样伤心,我想将来我有妻子,绝不这样磋磨她。
  我这样做,别人不懂,母亲当是明白的吧!刘钦上前扶住了她,带着她慢慢坐回椅子上面,儿子不做伤心人,也不做让人伤心的那个。真有一天,万一陆宁远不幸,我要娶妻生子,也只选一个立为皇后,宫里不会再有别人。
  李氏心中糊涂了。无论她之前是惊愕、是恼恨、还是大怒,刘钦忽然提到了她,这一切都像开了个口子,滚滚地散了出去。
  那些流泪的时光已经离她远了,现在她叱刘崇,如叱婴儿,但曾经流下的眼泪还在某个地方,推开那扇门,它们不是涌出来,而是静静地在地上流淌。
  是啊,虽然早已经过去,过去了那么久,可她那时是那样伤心、那样嫉恨、那样失望,种种心绪,又能和谁去说?
  谁曾想她的幼子,睁着那两只懵懵懂懂的眼睛,竟然把它们全都看了去,怀抱了它二十年,在今天在今天以这种方式吐了出来!
  他成全不了她,却能成全另一个人,现在她要拦在中间么?
  刘钦见她神色松动,又道:还有一事儿子不知当不当说。
  李氏回神,你这样说,就是非说不可,做什么还要发此一问?语气不算太好。
  刘钦还是继续道:母亲之前传见陆宁远,具体说了什么,陆宁远没和我说,可我也能猜出大概。
  他顿了一顿,似在措辞,母亲知道,陆宁远失怙失恃,只有个哥哥,也死了,不像儿子这般。世上就他自己一个,纵然儿子万般对他不住,他也他也没父母能找儿子过去当面说些什么,不管什么,只有他自己生受了。
  我有母亲疼我爱我,可他说这些没有指责母亲的意思,只是他是儿子选定的人,有万般不是,母亲只管找我来说。
  李氏打量了他半晌,最后哼了一声。她和刘钦一样,都是心强的人,这般反应就算默认了。
  刘钦了却一桩心事,身上霍然一松,这才扶着母亲坐回到旁边的椅子上面。
  李氏没有挥开他,整整心神,背过脸去拿布绢轻轻擦了什么,转回来问:你和娘说说,陆宁远到底是好在什么地方,让你非他不可?
  这问题刘钦也问过自己,可没像今天这样到非答出来不可的地步。他怔了一怔,想要开口,又顿住了,沉思半晌,终于摇头道:他没有什么特殊的。
  可世上也没人比得上他。儿子今生是非他不可的。
  第324章
  曾小云,咱们两个又见面了。
  曾小云疲惫地抬头,见到刘钦的面孔,愣了一愣。
  是了,几年前他们两个曾经见过几面,那还是在呼延震的营中。刘钦为着不暴露储君身份,冒用了陆宁远的名字,她还曾帮着打过马虎眼,大约也算是有恩于他罢?
  可刘钦为什么会落到呼延震营中?她父亲当时开关放夏人南下,毕竟不能不任其咎。如今再落到刘钦手上,还是潜逃未果的人,能有什么活路?
  曾小云道:你杀了我父,不必多说,杀我罢!
  倒是强项。刘钦淡淡道,据我所知,你父亲是自己死的。
  曾小云心灰意懒,本来已经低下头了,闻言猛然抬头,对着他冷笑两声,看着像是想要反唇相讥,但不知为何,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此事许多人不知内情,但曾小云当时就在父亲身边,知道的一清二楚。那时候曾图虽然被陆宁远大败,但毕竟逃出了一条生路,没有死在战场上,还同狄庆会和了。
  有狄庆大军庇护,雍人对他就是恨之入骨,毕竟也难以闯入狄庆大营将他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