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从前忙得脚不沾地时,她常幻想能有一段完全属于自己的清闲时光。如今真有空,这闲散却又不合衬了。
  再往前倒推几年,她倒不会被这事影响。
  可而立之年的女人,总要求个稳妥。
  世界不再允许她们冲动莽撞,在太多顾虑下,一步错,便会步步错,谁能承受得起后果。
  其实谢久也看过几眼网络上铺天盖地的流言。
  其中不乏有许多学生和素不相识的博主为她发声,都说同性恋又不是违法,怎么就被大家穷追猛打了。
  但没有用。
  相关视频都被下架,就连话题也无法建立了。
  她索性关掉手机,不再理会那些抨击她的言论。
  但这些舆论已经对她造成了实质性伤害。
  在这个圈子里混,最怕的就是失了体面。没人在意她的性取向,可他们在意公众与舆论。
  她尝试给几个合作过的收藏家打电话,过去都是笑脸相迎,如今却连电话也不肯接了。
  这些年行*业很卷,国内优秀的艺术家不少,除了她,还有许多新起之秀。
  厉害的人一抓一大把,她要是落后一步,多得是人赶上来。
  看完电影,谢久在街上荡了一圈。手机忽然在包里震动,她拿出来,屏幕上跳动着葛雨的名字。是之前去安徽小学做公益的对接人。
  她迟疑了片刻,接起电话。
  喂?葛老师。
  谢久,你还好吗?
  葛雨熟稔的语气里透着关切,打消了谢久方才心里的那一点忐忑。
  她以为即便是这样的公益项目,对方也会委婉地告诉她,下次不再合作了。
  我还好,多谢关心。
  最近有空吗?
  谢久自嘲一笑:你也该猜到,最近没人比我还闲了。
  那就好。葛雨解释道:我跟你打电话来是有个事儿想请你帮忙。
  我能帮上什么忙?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提过一嘴吗,有个国际公益合作项目,他们恰好需要进一批印有中国符号的白瓷碗运往国外,对工艺要求不高,也不需要太强的艺术性,能体现是从我们中国供应出去的就行。
  葛雨说到此处,话音一顿,你可以直接找代工厂做,报价按市场行情来就成。
  话里的深意谢久当即便理解了。
  这种情况下,如果不接,就意味着没有稳定收入。
  尽管这批订单技术要求不高,也没有太多发挥创意的空间,但对现在的她来说,确实是个很好的契机。
  虽说从事艺术行业的人,大多有着自己与众不同的追求。
  可此刻的她,哪还有资格谈什么创作理想?
  接吗?葛雨的声音轻轻传来。
  谢久回过神来,谢谢。
  她的回答便是选择。
  那边松了口气:甭客气啦,过两天我去杭州找你签合同。
  *
  到店里的时候,只有老板在。
  尤师傅怀胎三月有余,日渐隆起的小腹让她难以承受长时间的站立工作,上周开始便告假在家安胎,因此店里平时只有周疏意一个人。
  面对老板投过来的目光,她有些心虚。
  有关谢久的事,外界闹得沸沸扬扬,即便很快被校方压下去,可该吃的瓜周围人都早吃干净了。
  老板自然也知道。
  整个下午,周疏意的精神都保持高度紧张。
  她可以不在乎父母的责难,可以无视陌生人的指指点点,却无法不在意老板审视的目光。
  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很多老板都不具备做优秀领导的能力。万一这件事影响了老板的判断,从而直接跟她的工作扯上关系呢?
  就如同谢久的工作一样,她也会失去工作。
  虽然她一个月挣得不算多,但谢久的处境已经很难了,周疏意不想拖累她。
  她甚至还想,自己年轻,靠省吃俭用挤出一笔钱存起来,这样谢久也没有后顾之忧。
  索性她的担忧落空了。
  直到打烊时分,预想中的质问始终没有到来。
  临走时,还特意吩咐她一嘴:小周,把今天剩下的贝果和欧包带回去吧,师姐她不是喜欢吃这些吗?
  心照不宣,原来这就是心照不宣。
  这个词周疏意第一次切身体会。
  原来真正的大人之间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没有刨根究底的窥探。而是彼此心知肚明,却又默契地维持着距离。
  就像流水一样,轻轻地将这件事载走,你不回头,我也不挽留。
  谢谢老板。
  周疏意哑着嗓音,诚挚地说道。
  【作者有话说】
  [狗头叼玫瑰]喜欢《薄荷酒》的话读者老师们可以帮帮忙推荐给大家吗!
  嘿嘿,谢谢!!爱你们!!看明天能不能努力一把加个更[狗头叼玫瑰]
  第70章 chapter070
  ◎楼庭◎
  周疏意中午就下班了,回家的时候,谢久正在厨房忙碌。
  看她忙里忙外一身汗,周疏意不觉心疼,主动过去帮忙,顺手将手里的面包递给她。
  喏,老板让带给你的。她说你喜欢吃贝果和欧包。
  谢久诧异,擦擦手接过,我没有很喜欢呀,只是这些糖分不高而已。
  那她怎么得出的结论?
  大概是因为我在她店里只买过这些?其他太甜的我都没买过。
  想起这家店里确实一部分产品为了迎合大众市场,糖分会放得比较高,周疏意笑笑,觉得暖心,我们老板还念着你呢。
  谢久猜也猜得到。
  大家都知道这件事了,没直说,没来问,只是因为关系确实好,互相信任。
  师妹她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人。
  是哇,我要协助她把这个店做大做强!
  看着小姑娘斗志昂扬的模样,谢久忍不住笑了,最近尤师傅不在,你又天天五点多起,不会累吗?还这么斗志昂扬啊。
  累什么!她不经夸,否则越发起劲,腰板挺得直直的,现在不拼,难道等老了再拼?
  看你这样是要给我养老。
  尤师傅这一走,店里做面包的担子便全落在了周疏意肩上。其实按道理说,这些做包的活还得要经验丰富的师傅来全权把控。
  但美院地址有些偏,厉害师傅都集中在市区,若不是尤师傅就住在附近,又念着与老板的交情,这面包生意怕是早就停了。
  最近店里砍了不少品类,让我主攻贝果欧包,还有一部分招牌面包。她拿了勺子盛饭,一副压力很大的语气,像什么千层蛋糕也没做了,就这么几个人,人手不够,我又要做面包,又要做咖啡,有空了还得出新品。
  那很辛苦吧,虽然是中午下班,但早上起得也太早了。
  不辛苦,我现在都习惯早睡早起啦。多亏了姐姐。
  多亏我?
  嗯,周疏意把她胳膊挽起来,亲密地在她手上蹭了蹭,一只撒娇的猫儿似的,如果没有自律的姐姐影响我,那我肯定是一个还跟之前一样吃外卖、熬夜,并且对此不自知的人。
  爱是互相滋养。
  这句话凭空出现在谢久的脑海里。
  她只觉心里被什么塞得满满的,从未有过的知足:油嘴滑舌,别拐弯抹角的找理由夸我,这还是因为你自己有学习意识。
  才不是呢!我这人最没定力,身边人怎样我就怎样,很容易被环境影响,俗称意志不坚定。
  年轻人涉世不深,是容易这样的。谢久眉毛一挑,过去我也是,但平时小事这样就算了,大事可不行。
  周疏意眨眨眼睛,什么叫大事?
  原则性的事情。
  比如?
  谢久沉思,比如被催婚。
  她一哂:那我是肯定不会结婚的。
  这么坚定?
  那当然啊!
  谢久望着她,眼中流露出一丝羡慕:你们年轻人活得真自在,是这一代都这样,还是只有你这样?
  应该是我们年轻人很多都不再受父母的道德绑架了吧。
  怎么做到的?
  周疏意歪头想了想,或许是认知问题。就比如我非常坚定地认为,我妈她爱我,但她不懂能让我开心快乐不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因此,很多时候我不听她的,不是因为我叛逆,而是因为我在替她做决定,我更知道怎么样用正确的方式来帮助她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