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她的眸子,此刻宛若两团跳荡的星火,从发梢一路燃烧至我的脚尖,将人刺激得连脚步都变得踉踉跄跄。
  我转身看了一眼香炉,梦魂香的烟雾袅袅婷婷,它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暗运内力,烛火无风自灭,此刻,屋内已是全然的黑暗。
  被中许是还有些冷意,她缎子般的肌肤刚一接触到,便起了一阵微微的哆嗦,我轻轻拥着她,一面暗暗运起内力,驱散被中冷意。
  龙儿。我喃喃道,空气中弥漫着丝丝凉意,她的手臂环住我的脖子,只微微一着力,便将人牵了下去。
  我真是......几乎不能相信,你就是从前的那个她,可是看着你,又不禁觉得有些安慰,因为无论如何,兜兜转转,老天,终究不曾薄待你我二人。她在我耳边轻声道。
  我碰了碰她有些冰凉的鼻尖,道:龙儿,可我知道,你并不开心。
  不,我......嗯......很是欢喜的。她的话语节奏慢慢被一只作乱的手打断。
  好,那.....我若是将阿圆寻回来,你会不会更开心一点?被中的温度在渐渐攀升,锦被翻动着若有似无的红浪。
  这是.....哈......这是自然,待你我将那孩子寻回来,也算是......嗯......对此处的一个交代。她的喘息渐渐不再连贯。
  对了,园子里有两盆开得甚好的兰花,赶明儿记得浇水,不然画起来没有灵气。触到一枚小小的果实,我忍不住俯下身去。
  嗯......你......你的一手丹青,是没话说的,明日......要作画么?余光里,她的脖颈后仰,弯成了一抹极其优雅的曲线。
  倒不是明日,你替我好好照料着,说不定哪天想画呢。我吻住了她的锁骨。
  这是......何意?她的眼睛寻了过来。
  我自知失言,忙笑道:你瞧,说着,将脖子上的东西取了下来。
  你自己的东西,戴着自然是极好的。她伸手捞住了悬在空中的物什,而那双眼睛却已是含烟惹雾了。
  我不满道:你将它放在博古架上的盒子里,还不给我知道,若非那日闲来无事翻书看,你打算要将它放到何时才肯给我?
  我是不该收起来,当初妈妈将它交给我,我便知你从天玑阁下山,一心想要等你我重逢后亲手为你戴上,哪知后来......后来发生了太多意料之外的事情,便也将此事给耽搁了,你能自己找到它......嗯......我很开心。
  我凝视她片刻,那白瓷一般的肌肤,此刻在暗夜里宛若笼上了一层轻纱,教人瞧不分明,你这般瞧着人,是想说什么?那双秋波直直地看着我,问道。
  我目光中露出一丝爱怜,却笑着道:我不想说什么,只想......
  再没有说什么,而是用行动,取代了一切言语。
  第116章
  初冬已至,然而并不算太冷,雪从空中飘落,还未落地,便已消融,我策马于山林路中飞驰,马蹄声急促,踏破了这一方寂静。
  赶路间我抬眼再次望了望头顶,依旧是猩红色的天空,冷杉林在暮色掩映下,更显得枯败凄惶,风,穿梭在林间,我的面颊已是一片汗涔。终于,视线的尽头出现了一座熟悉的庙宇,黄墙灰瓦,有几株松柏立在墙根,在黄昏里,那冷绿更加潸然。
  我将马拴在草棚里,石槽中剩了不少草料,我又从井中提出一桶清水,马儿身上的束缚刚被卸下,便大快朵颐起来。
  我迈着僵硬的双腿,随手拾了些落在地上还算得上干燥的枯枝,走进了无人的城隍庙。
  火光升起来的时候,月色已经从浓云后破了出来,身子在一点一滴恢复着知觉,明日应该不会下雪了吧,这样想着,心里不禁松了口气。思绪稍微放松,一个人的身影便不自觉从心底浮现。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静下来,向火里再次丢进几根树枝,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越过火堆,我望着庙宇的窗棂,曲曲折折的格子,破败的白纸,风从洞里吹过,火苗又升腾几分。
  可我知道,这次无论如何,都需克制。
  梦魂香真正发挥作用后,龙儿会昏睡三日,我则骑了快马,离开了青州府,独自一人前往了杻阳山。今日算来,也是她醒来的日子。
  希望她......不要太生气吧。
  叹口气,解下腰间酒壶,猛灌了一口烈酒,身子顿时又暖和几分,用手背拭了拭嘴角,心想:若是龙儿见我如此,必定又要唠叨了。
  自嘲般一笑,取过琴匣,拨开铜扣,一张五弦琴出现在视线里。伸手抚过,宫商角徵羽,嘴角翘起一抹弧度,很好,那闻涛馆的主人,果然是有几分本事的。按下暗格机关,枯木龙吟下沉,出现了一把银色软剑,莲纹护手,水纹剑身,尚未触碰,便已经寒意逼人。我懒洋洋地靠着柱子,用棉巾细细擦拭着这个让我又爱又恨的伙伴。
  此剑名为若雨,川,它今后将是你最得力的伙伴。长风白那日的话又回荡在耳边,我望着它的寒光,陷入了沉思。
  一夜很快过去,或许是连日赶路的关系,也或许是终点就在前方,这一觉睡得极沉,再次醒来,外面天光已是大亮,有喜鹊的叫声,以及马儿踢踏的声音。我将斗篷收好,从院中又提起一桶井水,简单洗漱一番,整个人被凉意沁人的井水激出了几分精神,我呼出一口气,望了眼山顶那半隐在云雾间的阁楼,重新打马上路。
  鸟鸣啾啾,昨夜的薄雪已然全部消融,可随着离山顶越来越近,空气中再次飘起了雪花,起先只是肉眼微不可见的雪沫,过了一会儿,雪越下越大,几乎要遮蔽了双眼,我从马上下来,检查过马蹄铁,背着琴匣,一手牵着马儿,一步一滑往山顶走去。杻阳山多怪石,而一旁的峭壁上,不时能看到怒目金刚和罗汉石雕,或许是日久失修的缘故,那些本应狰狞无比的形象,此时只留了一个大致轮廓。饶是如此,一路走,一路依旧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
  渐渐的,除了马蹄声和自己的脚步声,连鸟鸣声,此时亦不再相闻。
  山顶是一片红枫林,林子深处是一汪碧绿湖泊,雪落在湖中即刻消融,湖中心有一小亭,亭子里放着一套造型朴拙的青铜编钟,亭柱朱红,檐下冰柱晶莹剔透,匾上有赤轩二字。
  我牵马站在湖岸,隔着满山红枫和漫天飞雪,望向湖心亭。
  亭中显然有阵法启动,她就在亭子下,雪白的长发无风自动,她的背影依旧单薄、削瘦,墨色长衫经风一吹,更使得整个人看起来是那般的弱不经风,惹人怜爱。她的左手握着青竹杖,右手掐成一个造型奇异的手诀,亭子四周的雪花被牵引着形成了一道结界,在亭子四周缓缓流动,形成了一个绞杀圈,但凡无心人靠近一步,那股气流便会将其瞬间缠绕,直至陨灭。令人在死之前都无法想象,那样一双秀气、白皙的手,竟然能在眨眼间便毫不客气地取人性命。
  没来由地,我心里突然泛起一阵含混不清的情绪。这个宛若修罗恶魔的人,这个对我从来没有过一句重话的人。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她的头发,又是何时变白的?
  亭子中,阵法依旧再继续,我站在原地,湖水涌动上来,打湿了我的皮靴,我继续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的动作,既陌生,又熟悉。她今日戴着青玉面具,玉扣压在她的耳边,一青一白两种颜色,成为了我视觉的中心。
  我望着她,望着她偶然变换的手诀,而她仿佛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到来似的,依旧背对着我,把腰挺得笔直。
  风,渐渐停了,周身的迫力悉数被撤去,雪继续纷纷扬扬地落在天地间,却不再似之前那般诡谲恣意,一时之间,这片红枫林甚至有了几分安宁的味道。
  她转过身来,那双灰瞳望向我所在的方向,她的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然后慢慢地,之前被长风白一直用身子遮挡的东西,一点一点,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砰
  眼角突然变得灼热,内力暴走的瞬息之间,背上的琴匣被弹飞出去。
  你去死
  下一刻,长风白的身子在剑气冲击下倒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她身后的编钟之上,编钟的嗡鸣声,七零八落地响彻在这片山林间。
  第117章
  长风白从雪地中站起,青玉面具在雪中碎成了两半,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如同从前,笑得那样漫不经心,如同受伤的不是自己。
  她柔声地笑道:川,你不乖。却再没有了半份动作,任由我绕过她身旁,独自对付那巨鼎。
  那三足饕餮兽纹鼎外面的罡气太过坚硬,饶是我用尽办法,也寻不到一点破绽。我回过头望着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只见对方好整以暇地坐在了亭子下,手中握着青竹杖,任由寒风吹乱自己的白发。我紧咬牙关,木匣暗层弹开,我取出了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