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秦砚珩耻笑一声也不回应,他睨了一眼身侧的官兵,下巴朝棺材一扬,冷声道:“开,棺。”
  “谁敢!”
  哭丧的少女尖叫一声推开官兵,猛地一扎跪在秦砚珩面前,她流着泪仰头看向这位为难人的小殿下,双唇颤抖着说道:“求求容安亲王……放过我们,让我母亲安心走罢。”
  周围百姓议论声逐渐拔高,即便不在人群中,也能依稀听到几句责骂秦砚珩的话。洛卿龄默不作声地回头看了一眼众人,心中了然。
  洛卿龄不敢保证棺材内是不是真的有死人,但眼前少女很明显是在用舆论与秦砚珩对抗——少女在赌,赌秦砚珩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开棺,赌秦砚珩不愿在百姓中留下什么不好的名声。
  “容安亲王,您也不想已故太子出葬时遭遇这番情形罢?”少女胆子愈来愈大,竟还敢在秦砚珩面前提起已故太子。
  话落,秦砚珩愣怔半晌,面上神色不明,就在众人以为他要撤兵时,只见秦砚珩大手一挥,竟隔空将棺材板推开。
  木板忽地落地,发出沉重一声。
  “娘亲——”少女尖叫着扑上去挡在棺材面前,如何也扯不走,她回头看着秦砚珩,声泪俱下道,“容安亲王,你好狠的心啊!”
  瞧见这番情形,周围百姓沸腾起来,有人抿唇含泪,动容地看着死了娘亲的少女,亦有人蠢蠢欲动,想要将局势搅乱。
  “拉开她。”
  秦砚珩越过少女径直走向棺材,他略微低头朝里看去,一双惨白的腿映入眼帘,皮肤上尸斑尽显,一看便知定是个死人。
  还真是死人?
  秦砚珩心底一沉,莫不是他猜错了,难不成这棺材里装的真是尸体么。
  身后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的话音一声比一声高,更有甚者仗着人多势众,竟还躲在人群里高声骂了一句“即便是皇室中人也不该这般为难死者”,听得人格外不舒坦。
  洛卿龄闻声看去,却只见到人头攒动的百姓,完全找不出究竟是谁在背后作祟。即便棺材里的确躺着一具尸体,但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思及此,洛卿龄上前查看一番棺材底板,方才秦砚珩下令拦住送葬队伍后,四位抬棺的男子便将棺材放到路边泥地里,眼下棺材四个角竟深陷泥土中……一具尸体而已,有这么重么?
  况且,眼下虽说已是开春,却正值倒春寒,为何抬棺的四男子皆是汗流浃背,即便棺材再重,也不至于抬得汗水浸湿前襟罢——除非棺材中还有其他的东西。
  洛卿龄转头看向秦砚珩,后者盯着棺材亦是一副思考的样子,她急忙说道:“小殿下,这棺材角深陷泥潭,里面的尸体不至于那么重罢。”
  “洛娘子说得在理。”
  秦砚珩点点头,而后猛地反应过来,他看向周围不停擦汗的四个抬棺人,心中顿时明白洛卿龄的意思,只见他上前凑近棺材,在众人议论声中掀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
  “娘亲——”哭丧少女满脸绝望。
  “容安亲王实在是可耻——”有人喊了一句,又突然敛声。
  这是……
  只见那口黑棺材里,女尸周围堆满金银财宝,几块头颅大小的玉石放在脚边,阳光下玉石净透,一看便知棺中的财宝定是上等货——非京中达官贵人之家而不能有。
  秦砚珩勾起嘴角转身看向抬棺的男子,英眉一挑,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传入在场众人耳中:“你方才说,你们是京郊村子里的,一个村妇,哪来那么多陪葬品?况且,你妻子死了,为何你脸上一丝悲伤也无,说话时语调上扬,正是得意的样子?”
  “说!”
  长刀横在五人脖子上,逼着他们跪在地上,为首的那名男子依旧不死心,他咬着牙回道:“我何时不悲伤?再说了,娘子家中富裕,给点陪葬品又如何?”
  “那你怎么解释这块玉石上面的‘孙’字,”秦砚珩随手拿起一件宝物,斜了一眼男子,耻笑着继续,“还不说实话吗?花满楼的厨子?”
  此话一出,人群哗然一声。
  瞧见崔厨子低头不语,秦砚珩将盖在女尸脸上的白布猛地掀开,仔细一看,棺材里的哪是什么女尸,这明明就是孙珍宝的乳娘!
  百姓跟着伸头去看,直至看到棺材中女子抱着一堆银子躺在里面,双眼紧闭不敢睁开,脸色红润,一看就不是死人,众人这才相信秦砚珩并非胡闹,而是在抓逃犯,谈资不禁转了个风向。
  “小殿下果真火眼金睛,那逃犯如何也逃不过他的眼睛,不愧是名满京城的容安亲王!”
  有人说道,众人纷纷附和。
  洛卿龄暗自翻了个白眼,她只觉得小殿下有时候心态挺好的。
  出神间,竟没听到秦砚珩喊她,待洛卿龄反应过来后,只见秦砚珩站在面前双手抱胸看着她,神色平静,眼里带着几分笑意。*
  只见他朝马车扬了扬下巴,压不住嘴角的笑:“走罢,一道去大理寺听听这群‘死者亲属’的鬼话。”
  看。
  这人还是介意自己方才被误解的,否则也不会出声挖苦他们。
  洛卿龄回了个灿烂的笑,挪步跟上秦砚珩。
  纵然小殿下行事作风有些鲁莽,但他何时冤枉过好人?
  第37章 断贪念小殿下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大理寺。
  秦砚珩支着下巴看向堂下跪着的几人,孙珍宝的乳娘与少女紧紧贴在一起,身侧四个抬棺男子僵着脸不愿开口。见状,秦砚珩扬眉问道:“谁先认罪给谁减刑。”
  话一出,坐在秦砚珩身侧的洛卿龄冷不丁看了他一眼,抿唇不敢露出笑意。秦砚珩可真会,她从未见过如此无视法规的人,说减刑就减刑,还真是随意啊……
  该说不说,秦砚珩这一招的确有效,只见孙珍宝的乳娘听完,跪着往前爬,她双手合十朝秦砚珩拜了拜,急忙开口道:“我说,我说……我一定把真相说清楚,还请容安亲王莫要把我杀了……”
  “少废话。”秦砚珩冷声打断。他没有那么多耐心和这群人在这里耗着。
  “我与崔厨子早年成婚,生下崔丽花,而后他进了花满楼当厨子,我则成为孙府孙珍宝的乳娘,”乳娘泪流满面,娓娓道来,“崔丽花便放在京郊崔家村子里养着……”
  “说重点。”他不想听崔氏一家三口的故事。
  “是我!是我鼓动他们偷盗孙家财产的,殿下要责怪便责怪我罢。”崔丽花蓦地插嘴,她正想爬到秦砚珩面前,却被后者一个眼风吓得不敢动弹。
  “本王是在问你们,崔夙夙的死是不是你们干的。”秦砚珩冷着声音。
  “是,”乳娘垂着头,“崔夙夙与李青青同为花满楼姊妹,一道被孙珍宝纳入后院。
  在花满楼时,崔夙夙本就嫉妒李青青能得到孙珍宝的垂爱,她买通赵妈妈,做局给孙珍宝下套,而后如愿进了孙家,可谁知孙珍宝实在喜爱李青青,便也一道把李青青赎了回来。”
  孙珍宝喜爱李青青?
  洛卿龄与秦砚珩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几分讶异。当初他们审讯孙府众人时,明眼人都能看出孙珍宝对李青青的态度有多恶劣,为何乳娘却这么说。
  “孙珍宝的确是喜欢李青青,只是因为崔夙夙在其中挑衅,再加上李青青本人一直拒绝与孙珍宝同房,这才……”乳娘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秦砚珩,后者并无阻止的意思,她继续说下去。
  “再后来,崔夙夙与李青青‘争宠’,多次陷害李青青,此事孙珍宝均不知道,也不知崔夙夙用了什么手段,孙珍宝逐渐信任她,竟还想将孙府财库的钥匙交给崔夙夙。那孙珍宝是我看着长大的,钥匙为何不给我而要给一个花满楼的琴娘?那崔夙夙明显就是为财而来!”
  乳娘越说,情绪越激动,就在她快要跳起来的瞬间,两名侍卫拔刀横在她脖子上。
  “于是你就利用崔夙夙贪财的心理,以崔家同村人的身份接近她,鼓动崔夙夙与你们一同偷盗孙家的财物?”秦砚珩转了转手中的茶盏,斜眼看着堂下几人。
  “对,”乳娘点头,将一切道明,“我们趁着孙珍宝睡着后,将财宝偷出府外。”
  “这么多财宝,你们是如何躲过官兵检查的。”洛卿龄追问。
  只见乳娘回头看了一眼方才门边那口黑棺材,笑容灿烂,仿佛在回忆一个不得了的做法,她扬声道:“我们让崔夙夙抱着偷来的金银财宝,躺在一个木板上,而后盖上被褥,趁着天明时刻装作进城求医的重病之人,四人抬着木板就这么明晃晃进了城。”
  “谁会去翻开被褥仔细检查一个病重在床的女子呢?”乳娘唇边笑意加深,眸中满是阴暗,“谁知进了城后,崔夙夙竟翻脸不认之前商量好的分赃方式……”
  “于是你们便杀了她?”秦砚珩抬眸。
  “是她先反悔的,否则我又怎会杀人!”跪在地上的崔厨子赫然扬声喊道。
  见状,崔厨子身侧同样跪着的三个男子回头,突然异口同声指认崔厨子不仅杀害崔夙夙,甚至还想得手后将他们三个一同杀害,好将从孙府偷出来的财宝悉数纳入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