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太子的生母并非当今皇后,只是后宫的一名小宫女,此事说起来也算是皇家丑闻,陛下酒醉临幸了随身侍奉的小宫女,事发后将其封为贵嫔,便不闻不问,后来贵嫔病逝宫中,中宫无子,太子便被记在了皇后名下,由皇后亲自教养长大。
  七年前,朝中为太子之位争论不休,陛下久久未下决断,引得朝中争斗不断,同年,尚是皇子的萧应淮被人刺杀,逃跑中流落到永州城,遇见了陆英。
  次年萧应淮秘密回京,被册封为太子,与此同时帝京官场被大肆清洗,陛下御笔一挥,朝中人心惶惶。人人都说太子殿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却少有人知,那位无声无息消失在后宫的贵嫔。
  祝余迟疑道:“你的意思是,是太子?”
  她思量着,也觉得有道理,能让牵机阁如此忌惮的人,非富即贵,宁愿舍弃到手的大消息都不肯透露的人,只能是天潢贵胄。
  只是如今并无实证,光凭手上这些纸片,不足以撼动对方分毫。萧持钧正想说还是由安平侯府出面,直接将此事面呈陛下,便被祝余一下抓住手臂,问他:“你知道二殿下在京中有什么常去的居所吗?”
  萧持钧垂下眼看着她,祝余一副要使坏的模样,他心下一动,明白了她的意图:“借刀杀人?”
  祝余点点头,这事太大,无论是安平侯府还是崔家都不适合在这时候出面,但若说京中有谁会对此事感兴趣,除了失踪的四殿下,那边只有一向与太子不和的二殿下。
  “二殿下么……京中人人都知道,他在翠云楼有个相好。”萧持钧挑了挑眉,笑道:“还记得翠云楼吗?”
  祝余愣了愣,翠云楼她自然知道,帝京有名的歌舞坊。
  萧持钧看她这副样子,便知道是又忘了,“三年前,你还在翠云楼投了一笔钱,那儿的掌柜还要约你喝酒,给你找些俊俏的小官人……”
  祝余垫起脚就捂住了萧持钧的嘴,耳尖微红,“你不许说了。”
  她想起来了,那儿的掌柜的是个唇红齿白的神仙姐姐,她不过是看不惯有人仗着有几个臭钱就胡乱揩油,给翠云楼投了一笔钱,让她们多请些护院小厮,掌柜的非拉着她喝酒,还叫了好些年轻俊秀的小官人,将她灌得烂醉。
  最后还是萧持钧去领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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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翠云寒声
  ◎“不好看吗?”◎
  翠云楼在城东,倚靠着小镜湖,与京中最大的酒楼隔水相望,临水的雅间常有贵客,自街市抬头向上望去,半开的窗子透出些丝竹声。
  今日城中有喜事,夜里主家在湖对岸的酒楼里起了灯,楼房檐瓦上都摆挂着精致的莲花灯,从翠云楼高处望过去,赏心悦目。
  歌舞坊内鱼龙混杂,一楼散座坐着好些戴着面具的客人,祝余和萧持钧刚迈进楼门,便有伙计上前来招呼,萧持钧抬手将人挥退,祝余手中捏着把京中时兴的团扇,面上覆着一张红白面具,状若灵狐,遮去容貌,只露出一对映着流光的眼睛。
  两人一前一后,往二楼雅间去。
  今日为了入乡随俗,祝余换下劲装,穿了身杏色襦裙,行走间轻提裙角,举止婉约娴静,俨然一副京中闺秀的模样,翠云楼的楼梯两侧均放置了小巧精致的灯烛,萧持钧抬步迈上最后一级,回过身来牵祝余。
  修长的指节落在眼前,骨节分明,冷白如玉。祝余面具下的眼眸轻抬,萧持钧的双眼自面具下露出,点点笑意被两侧的烛光揉碎,自平静无波的眼底浮现而出,他眉峰轻挑,伸出的手心轻抬,示意祝余覆手上来。
  一如那年秋猎场上初见,祝余的手指轻轻放上去,便被他收拢住,回握在手心。
  小团扇在行走间被她捏着,轻轻搭在面具边缘,萧持钧的手心温热,祝余的指尖有些凉,被他拢在手心抓了抓,两人拐过一道弯,进了提前定好的雅间。
  萧持钧今日穿的是祝余最喜欢的那件宝石蓝的宽袖袍,曲水云纹翩然如旧,雅间里挂着珠帘,帘子上方悬着丝绸绣制的匾额,灯烛光落在绣额和珠帘上,灿然辉煌,落在萧持钧的衣袍上,沿着他宽阔挺直的肩背线条,泛起微微光泽。
  祝余瞧着,一时有些目眩。萧持钧将门关好,取下面具,回过身来便对上了祝余有些愣怔的目光,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今日的衣着,而后含了笑,去取祝余的面具,莹白面具上的暗红纹路蜿蜒,揭开面具的一角,露出祝余小巧的下巴尖。
  动作间,祝余的目光一直落在萧持钧的身上,直至面具被完全揭开,露出她今日细心妆点的花钿,五瓣梅花,被笔尖轻点在她额间,出门之前,为了配这身衣裳,她久违地描眉画唇,不是宫中统一的规制花样,而是如从前在小院一般,随心随意。
  萧持钧握着面具的手顿在原地,祝余抬手将面具接下朝他笑笑,歪着头,笑靥明艳,目光澄澈:“不好看吗?”
  门外不远的楼梯处传来些许嘈杂的脚步声,又有人上楼来。
  萧持钧伸手将她被面具蹭掉的碎发别回耳后,拇指蹭了蹭她蔓延至耳边的脂粉,说:“好看。”旋即又用手拨了拨她发间的双插步摇,珠翠晃动,发出清脆的磕碰声,祝余见状,轻轻晃晃脑袋,步摇便更加剧烈地动着,毫无方才她亦步亦趋时的端庄娴静。
  这感觉实在太过久违,祝余心下开怀,没忍住笑出声,萧持钧注视着她笑开的眉眼,唇角弯了弯,抬手在她鼻尖轻点,纵容又宠溺。
  正笑着,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有人分列在走道两侧,依次排开,祝余顿时噤声,食指竖在唇间,靠近门边,侧耳去听。
  “您可来了——再不来我们小玉茗眼珠子都要望穿了……”
  是掌柜的声音,祝余和萧持钧对视一眼,紧接着门外边传来了一道男子的调笑声“怎么?这才几日不来,人也不出来迎一迎……哟,来了——”
  祝余看着萧持钧,他朝她点点头,确是二殿下无疑。
  人群渐渐走远,应当是去了二殿下在翠云楼的雅间。祝余将面具递给萧持钧,摸了摸怀里藏着的书信纸片,执起团扇半遮着脸,而后推开门,轻轻走了出去。
  翠云楼的各色楼房之间修有凌空飞桥,两侧装有护栏,彼此相通。祝余走过飞桥,进入到二殿下所在的另一处高楼,这边丝竹声清淡些,雅间都严严实实关着门,祝余屏息凝神,快步朝前走去。
  二殿下的雅间在此处尽头,越往里走,烛光便越暗,行至另一处楼梯间,有送酒的伙计上楼来,祝余眉眼低垂,停在原地给他让路,跟着伙计又走了几步,才发现,是给二殿下送酒的。
  伙计进了门,祝余快步上前,手刚触到门上,便听见里边一声斥骂,紧接着便响起了刀剑声,混杂着女子的叫声和男子的痛呼。
  祝余心下一凛,正要推门而入,里边便有一人将门扑开,砸在祝余身上,身后还跟着凌厉的刀锋,祝余下意识将人一转,拽着他躲过了凶狠的砍刀。
  那人狼狈地直起腰,看清他的面容,祝余微微睁圆了眼,玉冠锦袍,是二殿下。正要开口,二殿下便伸手将她一拽,拉着她便往楼下跑。
  身后的刺客还在穷追不舍,护卫在身后阻拦,祝余被他拉着往前跑,不出片刻两人便躲进了一楼的一处隔间。
  外边是被着动静惊动的客人,乌泱泱的一大片,朝翠云楼外涌去。护卫们和刺客缠斗着,祝余观察着外边的动向,背后二殿下冷不丁发问:“你是何人?”
  此处僻静,方才一路跑下来,人太多,刺客没跟上,一时半会儿找不过来。
  祝余想了想,此时不做更待何时,一把将怀中的书信纸片掏出,递给二殿下,一面分神听着外边的动静,一面半跪在地,语气迅速地对二殿下说:“小人是蜀地潮生门的弟子,受锦州知州所托,携冤情上京,还请殿下为我蜀地百姓做主。”
  本以为是哪家出来玩闹的小娘子,谁知竟是位女侠。
  二殿下目光低垂,打量着祝余,半晌,伸手将她手中的证据接过,粗略翻看后,皱了皱眉,而后便对祝余说:“你这事该去寻官府,找孤作甚,空口无凭,仅凭这些个书信,纵然是孤,也不可轻率断案。”
  外边传来些刺客的刀剑声,祝余咬咬牙,低下头,继续补充道:“小人入京后暗中打听过,穆阳河之事,由户部侍郎李致专司,所涉款项均经由他手,殿下神通广大,还望能为我蜀地百姓问上一问。”
  户部李致。
  祝余和萧持钧或许可以不知道他是谁,但自小在宫中长大的二皇子萧寒声一定会知道。
  果不其然,萧寒声的神色微顿,盯着手里的纸片不语,片刻后,他狐疑的声音响起:“你一个在京中无依无靠的江湖中人,如何得知这些?”
  他这样问,便是将话听进去了,祝余心下微微一松,如此,她今日的目的便达到了,萧寒声生性多疑,今日起了话头,无论如何他都派人去查,他出手总比让安平侯府或是崔家出面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