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宁王觉得他离成为那个世界的“自己”已经越来越近,只要姜颂死了,他就会成为万人之上的皇帝,沈美娘也会成为他的皇后。
  他就能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沈美娘盯着眼前宁王有些痴狂的眼,觉得和这个人斗真的有些没意思——看着跟个傻子一样。
  她这话都是把弑君的罪快扣死在他头上了,他居然还不立刻反驳?
  他是真想以后死了,逢年过节都被文人们拉出来骂是吧?
  就在沈美娘想着要不扣个更大的罪,给这个傻子宁王时,终于等到他开口:“美娘,我知道的……你都是被他蛊惑了。”
  宁王伸手指着沈美娘身后的姜颂。
  这个废物为何总是如此幸运,幼年时有疼爱他的师长,总是有一堆没用的同情心,可他的父亲、老师却都愿意包容他。
  而他姜佑呢?他一无所有。
  直到他开始做那个绮丽的梦,在梦里,他第一次被人爱,被人照顾。
  可就连唯一爱他的人,都被眼前这个男人夺走了。
  “美娘,我知道的,你爱的人是本王。”宁王一步步走向沈美娘,他伸手握住离他近在咫尺的剑刃,“美娘,我不信你会为了他,就要杀我。”
  沈美娘被眼前的宁王吓到了。
  这是哪里来的自我感动症候群患者?他现在最好的归宿,应该是精神病院。
  可惜这里是大燕,没有精神病院,难怪这个宁王癫成这样了。
  沈美娘将剑从宁王手中抽了回来。
  宁王见状,脸上绽开笑容:“美娘,我就知道……呃……”
  沈美娘直接一剑捅到了宁王的手臂上,又迅速收剑,冷眼看着他:“你现在信了吗?本宫——一点都不喜欢你。”
  姜颂为她掏心掏肺两次,才得到她的一点真心。
  这个宁王哪来的大脸,觉得她会喜欢他?
  凭他长得丑?凭他动手动脚没礼貌?
  宁王盯着眼前沈美娘手中的剑,上面他的血缓慢地滴着,白刃在光下折射出泠泠寒光。
  他这才如梦初醒般,笑出声:“你竟然为了姜颂要杀我?”
  “好啊,我原本还打算原谅你的,我给你备的原是假死药……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宁王让人重新端了两杯毒酒上来,送到沈美娘面前。
  他扯了个笑:“请陛下和娘娘快些饮下,不要逼本王让士兵们动手,用白绫和匕首送你们上路。”
  沈美娘看了眼那两杯看起来和寻常浊酒无异的毒酒,抬眼看向宁王,感叹道:“你就这么忍不住啊。”
  沈美娘从前是很不相信爱情的。
  她觉得所谓爱情,就是像叶随、沈温、李振鹤那样,爱她的美貌、聪明罢了,把她当个标榜权力地位的银鱼符般,时刻带在身边。
  只要她容颜老去,或是能拿她换取更大利益,就会将她随手转送给其他人,又或是抛到一边去。
  可姜颂的出现,让沈美娘知道,原来世上是会有爱她那般纯粹。
  原来有人会愿意用生命来滋养她。
  沈美娘被这个宁王骚扰好几次,却都没有直接整死他,就是因为她以为这人也爱她——
  虽然他又蠢又笨又贪婪,但只要他给的也是纯粹的爱。
  沈美娘就愿意让他活命。
  原来不是。
  “美娘!”
  沈美娘将两杯毒酒都尽数饮下,姜颂起身向她跑过来,却也已经无力回天。
  他用力拍了拍沈美娘的肩膀,伸手想去扣她的喉咙,让她把毒药全都吐出来,反被沈美娘握住了手。
  沈美娘像往常般捏了捏他的手。
  落在宁王这
  个外人眼里,沈美娘这是临死之际,安慰爱人让他不要担心。
  姜颂却想起来,沈美娘说过,她不会轻易去死的,更不会为一个男人去死。
  姜颂想清楚了这一点,心里有了希冀,眼泪却还是忍不住往下掉。
  他想到沈美娘肯定不想暴露,哭得愈加卖力,还忍不住嚎出声。
  沈美娘没想到姜颂能这般快懂她的意思,还哭得这么尴尬。
  她拼命忍住笑意,呕出一口血,扭头看向宁王,问:“你如今杀了本宫,陛下也时日无多,你何不放过他呢?”
  “放过他?”宁王冷笑:“先帝当年杀我父王时,可有说放过?我替父报仇,何错之有?”
  说的振振有词,怎么先帝在时,不见他刺杀先帝呢?是不喜欢吗?
  沈美娘又问:“当年潞王谋反,先帝只赐死他一人,已经算是重视手足之情。”
  大燕至今七位皇帝,有几个不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那些造反、政变的输家,多的是全家男丁尽诛,女子全部没入掖庭的。
  都不用和他们比了,就当年大谢太后意图扶立幼子,参与这件事的大臣哪个不是倒大霉了?
  先帝和宋薇夫妻间过于谈感情,沈美娘其实都觉得有些过了。
  更别说,皇室的兄弟姐妹谁能不留一手?
  先帝待潞王父子,本就算是开恩了——对任何一个皇帝、一个政斗的成功者来说。
  宁王恼羞成怒:“什么开恩?这算什么恩情?”
  “先帝当年赢了,便处死了我父亲,如今本王赢了,自然,也能处置你们?”宁王道。
  “赢呢?”沈美娘声音颤抖地问。
  宁王得意:“那是自然,你们以为姜颂是皇帝就了不起?这宫里就没人能压他一头了吗?”
  谢阁老和宁王果然是想去找谢太后了。
  只是,谢阁老和宁王大抵都没想到,沈美娘在他们之前先一步就想到了,谢阁老会去走谢太后这步棋。
  他们更不会知道,沈美娘会有能够策反谢太后的筹码。
  沈美娘已经打探到她最想要的消息,便从姜颂怀中坐起。
  她理了理鬓发,擦了擦唇边的血迹,在宁王震惊的眼神里,笑开:“事先含了点血包,刚才咬破的。”
  颜舜华在她来京前送了她不少装备,除了什么“刀枪不入甲”这种东西,也送了她许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比如这个血包。
  沈美娘看向身边的姜颂,问:“陛下,你觉得这局可以收网了吗?”
  “可以!”姜颂立刻道。
  殿内看似被宁王操控的宫人,立刻将宁王制服。
  姜颂从袖中取出本该在裴渡手中的另一枚虎符,与他的那枚合二为一。
  他对手已经落在剑柄上的将士们道:“众将士听令,裴将军早知宁王与谢阁老意图谋反,只是假意归顺两人。”
  “此事不便于众人知,这半月来之事,皆不怪尔等。”
  听到姜颂的话,这些人中官职最大的一位将军,上前查看了姜颂手中的虎符,立刻命令将士们听令。
  宁王这才反应过来,指着姜颂道:“这都是你设的局?”
  “是又如何?”沈美娘挡到姜颂身前。
  他不解:“可是今日这毒酒……”
  “这毒酒是你临时起意,见沈温、裴渡都去找谢阁老,没人会阻止你了,立刻就送过来了,对吧?”沈美娘反问。
  这个宁王嫉妒姜颂入骨,今日得了机会,立刻就想来要他的命。
  这才让姜颂刚才都差点以为那是真的毒药。
  沈美娘让人将盛这两杯酒的酒壶送了进来,她又让宫人为她斟了一杯酒,递到宁王面前。
  “你喝喝试。”沈美娘道。
  宁王端起酒杯喝了下去,他以为这是毒酒,根本不敢喝。
  但此刻他已经沦为阶下囚,哪里还有反抗的余地。
  宁王只得将酒一饮而尽。
  但他没有半分不适。
  “想死?那可便宜你了。”沈美娘笑意渐浓,“这是我家乡的‘江畔春’,可是一等一的好酒,给你喝还是浪费了。”
  “你且喝了这杯酒,等会儿,还得让你清清楚楚看场戏。”沈美娘道。
  宁王摇头:“你究竟是如何换了这两杯酒?”
  沈美娘又给自己斟了杯酒,仰头喝下:“看到这些人了吗?”
  她的指尖扫过那些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一下的宫人。
  “在你们眼里,她们是低贱之人,他们是残缺之人,可是,即使是最微末的人,也有一颗心。你若是无缘无故砍下他们的头颅丢进灶中,他们就算死了,也敢和州牧叫板——何况他们都还是活生生的人,都还有一颗会想事情的脑袋。”沈美娘微笑道。
  她还想再斟酒,被姜颂按住手,才悻悻停下动作。
  沈美娘不敢凶姜颂,就把脾气撒到宁王身上:“只是换一杯酒罢了,算什么难事?”
  若是利益到位,让这些人深夜,将宁王勒断气,也是有人愿意的。
  沈美娘起身:“你这人还真是蠢笨,居然趁着沈、裴二人不在,自以为谢阁老进宫找了谢太后,你们就必赢无疑。竟急匆匆就来杀陛下和本宫,却不知自己成了他们二人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