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他注定会在不久后,永远地离她而去。
  就算这是事实,沈美娘也绝不允许任何人用这种嘲弄的语气提到。
  她被姜佑这句话戳伤了,她也一定要报复回去。
  沈美娘轻笑:“梦里的那个我,虽口口声声答应会为你殉情,但她只要和我有一丝关系——我都可以告诉你,她真实的想法。”
  沈美娘不承认那个人是她,但她不介意此时随口编瞎话刺激姜佑。
  “在你死后,不,兴许在你咽气前,她就有不止一个相好了。你长得这么丑,又没什么脑子,没什么特长……你以为她会愿意守着你一辈子。”沈美娘道。
  “你这种人,可不配得到她的爱。”
  沈美娘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开。
  身后不久传来一阵打砸声,沈美娘听到后更觉得姜佑此人实在无趣。
  和这种蠢笨的人说话,她都觉得拉低她的“智商”了。
  但想想这人是“谢阁老甄选”,沈美娘又觉得自己学到了。
  以后,她也要按照这个标准挑傀儡。
  姜颂一直很担心沈美娘,看她毫发无伤回来,上前握住她的手。
  他问:“姜佑没有为难你吧?”
  “他哪里来的本事为难我。”沈美娘耸肩。
  她把刚才戏耍姜佑的一番话,都和姜颂讲了一遍。
  姜颂听完以后,皱着眉:“我觉得他说的那个世界,那般细致,未必就是全然编造。也许他真是本来的男主……”
  “他才不是。”沈美娘摇头,“他长得那么丑,我下辈子都看不上。”
  再说,那个姜佑还说什么,那个世界的她是名门之女。
  这点虽和颜舜华说的历史线也对上了,但沈美娘还是不认。
  她在那个世界的父亲不是现在的父亲沈文,但她只喜欢现在的爹爹。
  她就要做七娘和阿爹的小孩,只有七娘和阿爹,才能养出这么好的沈美娘。
  “再说——”沈美娘捏了捏姜颂的手,“我选择谁,谁才是男主。我选了你,你就是唯一的男主。”
  姜颂听到这句话,怔然看了会儿沈美娘,方用力点头。
  可他还是不解:“美娘,你就这般确定,那个世界的‘沈美娘’不爱姜佑?”
  “当然不爱,她若是没说愿意给姜佑陪葬,我还会怀疑下,兴许她真的爱姜佑。”沈美娘道。
  沈美娘和姜颂的手十指相握,她能感受到姜颂手腕处跳动的脉搏。
  她道:“我是不会为任何人去死的。姜颂,我娘生我的时候疼了三天三夜,才把我生下来。随随便便就去死,对不起我娘,也对不起我自己。”
  她出生在夏日。
  七娘生她时,提前动了胎气,原本相谈好的思州城的稳婆赶来不及,沈美娘的阿娘最后实在忍不住,自己拿剪刀接生的她。
  沈美娘小时候听阿娘说,她出生时,胎盘和羊水都有些臭了。
  是因为阿娘的勇敢和她的坚强,两人合力,才让沈美娘可以到这世上来看看。
  姜颂点头:“美娘,你是对的,活着就是最重要的。”
  他从前总觉得放弃生命,去证明自己所坚持的东西,譬如理想、自由,是件惊心动魄的事。
  可沈美娘的存在,却让他知道,这世上没有比活着本身,更伟大的事了。
  “‘死生亦大矣。’如果有一天,我觉得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我也会去死。但我绝不像姜佑说的那样因为他快要病死了,就为他殉情。”沈美娘道。
  “所以——”沈美娘觉得话题有些沉重,故意把话题挑开,“那个女人是沈美娘,那个女人爱姜佑,那个女人会为姜佑殉葬,这三件事就不可能一起发生。”
  “我已经有了最爱的人了。”
  沈美娘故意又捏了捏姜颂的手。
  她仰头看着姜颂,瞳孔里倒映出他的身影。
  已经见过了最明媚的朝阳,又如何会再看得到别的萤烛呢?
  第82章
  姜颂这边还是没有半分松口的意思,宁王
  那边则先一步顶不住了,谢阁老今日已经进宫了。
  毕竟,政变逼宫这种事就得快刀斩乱麻,古往今来多少例子证明,只要失去良机,轻则落下口实,被那帮写史的人骂上千年。
  重则全族夷灭,一个活口都留不下来。
  当然,大部分情况是两者都逃不掉。
  沈美娘给姜颂喂药,听宫女给他们二人讲眼下的情况。
  郑、卢二人的联军,在南州、衢州虽打出了“诛妖妃,清君侧”的旗号,但响应的州却不多。
  两人这一路受阻,如今离京城遥遥,更别说,蜀王见势不对也入京勤王了。
  谢阁老是要名声的人,可眼下情形越来越不利,他恐怕也要不得什么名声,该狗急跳墙用见不得人的手段了。
  姜颂伸手挡住沈美娘的动作,道:“美娘,你说……”
  他想说他也没想到,明明他事先给南、衢两州附近,他信得过的州牧送了密信。
  可为何到头来,那些人并不是所有人都听他的安排。
  反而有些谢党人,或是亲近谢党的官员,即使没有收到密信,也全力阻击叛军。
  “先吃药。”沈美娘又舀了勺药,让姜颂先吃药再说。
  姜颂只好暂时压下心里的疑惑,听话地把药都喝了。
  直到他喝完最后一口汤药,沈美娘才给他递了一颗很甜的蜜饯。
  她见姜颂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满意地笑笑。
  沈美娘这才回答姜颂刚才没问出口的问题:“我想你递了密信,让他们提前做准备的那些人,肯定是叶党人——至少怎么也得是不亲近谢党的吧?”
  姜颂点头。
  “你总和我说谢党人很坏,他们世家的人很坏。虽然你也和我说过,叶党你也不尽放心……但你其实还是更信任他们的。”沈美娘道。
  “都搞党争这种事了,谁能比谁干净多少?叶党的人如今若有聪明的,其实最好的选择就是作壁上观。”沈美娘替姜颂捋了捋鬓边碎发,“至于谢党人和亲近他们的人——”
  “高门大族的贵公子自然也有清高有气节的,绝不是所有人眼里都只有利益。”
  那些抵抗卢郑二人军队的人里,当然也有为官一方,不相信这支临时拉起来的军队能有什么好军纪的谢党人。
  也可以说,能像祝将军那般严厉治军的,几百年都找不出来一个。
  稍微有点良心的州郡父母官,都不可能主动开城门。
  姜颂听了沈美娘的话,有些脸红:“美娘,我真笨,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想明白。”
  “不是的。”沈美娘用力摇头,“是因为叶先生是你的老师,是你很亲近的人。”
  所以就算姜颂也明白这些道理,他也未必能真的拎得清。
  人都是这样啦,都会更愿意相信亲近的人。
  姜颂“嗯”了一声,他发现沈美娘身上熟悉的脂粉味淡了很多,接近于无。
  他有些奇怪:“美娘,你身上的脂粉味呢?”
  他记得沈美娘最喜欢涂脂抹粉了,每日早晚都要敷好几次粉的,也最喜欢把自己收拾得香香的。
  沈美娘道:“我怕呛到你,现在都不怎么涂了。”
  她看姜颂愣了一下,知道他反应过来就要“内耗”,先开口道:“你不准愧疚难过!”
  “我是喜欢你才照顾你。如果我生了重病,你肯定也会为了我不熏香啊。这是两情相悦的人都会做的事,你不许愧疚!”沈美娘捏了捏姜颂的手。
  她换了个姿势,改为趴在他床边,把玩着姜颂的手:“我知道姜颂你活不了多久了,所以我希望余下的每一天,都让你快乐,很快乐很快乐。”
  沈美娘拉着姜颂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吻了吻。
  珍而重之。
  姜颂眼里好像有盈盈泪光,但很快他就笑弯了眼,用没被沈美娘握住的那只手,抚着她的头发。
  他垂下眼,在此刻也忘记了他是个将死之人。
  直到殿门被人粗暴地打开,宫人们都吓得跪了一地。
  姜颂还没反应过来,沈美娘却已经拔了床头的天子剑,挡在他的床前。
  她见姜颂想起身,转头呵道:“你起来作甚?好好躺着养病就是。”
  姜颂闻言只好躺了回去。
  沈美娘看到宁王领兵进来,与此同时,被宫人送进来的还有匕首、鸩酒和白绫。
  她定神一看,宁王身边没有沈温和裴渡陪伴,又联想到谢阁老今日已经进了宫。
  按理来说,该是谢阁老同他一起来才对,可只有宁王一个人……
  沈美娘心里很快有了一个猜测。
  她提起剑,指着不远处的宁王,质问:“宁王殿下,拿着这些污秽之物进来做什么?难不成您打算弑君不成?”
  宁王这次显然比之前要有底气许多,他看着眼前的沈美娘。
  她今日未施粉黛,头发也只是挽了一个简单至极的发髻,和他梦里见过千万次的女人无限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