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鹤泾好整以暇地抿了一口咖啡,看着斯星燃阴晴不定的脸色,觉得有趣。
  其实今天早上她就将斯星燃约她出来的事情告诉了钟缺,她说自己是bad woman,这绝对不是夸大其词,但她的坏绝对不会指向朋友。
  她询问了钟缺的意见,本以为对方会拒绝,但没想到钟缺只是沉默了一阵,然后犹豫着、勉强着、纠结着——
  点了头。
  这可太让她惊讶了,她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一个人能够在钟缺的心脏里跋山涉水这么久,最终还成功地撬开了他心里封闭的命门。
  她不禁真的对斯星燃产生了些许的好奇来。
  此时此刻她观察着斯星燃的表情,试图从他的身上找出答案。
  斯星燃拧着眉头,在心里把自己给骂了一顿,接着才抬起头,问鹤泾道:“第二个问题,钟缺他......过去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对人有这么严重的......回避心态?”
  鹤泾挑了挑眉,道:“你看出来了。”说完又笑了笑,“也是,他表现得这么明显,离他稍微近一点都能感受得到。”
  她将双手放在桌子上,手指交叉,对他说:“好吧,我想这个故事有点长,需要你耐心地听完。”
  斯星燃坐直了身体。
  这一头在交谈,钟缺也在与钟有闲话。
  秋季北京的天气总是不太好,本来钟缺想带着钟有出门晒晒太阳,没曾想外面却是雾霾天气,只能作罢,于是就干脆在屋子里聊天。
  一开始是钟有开口,说着这些年发生的一些事情,钟缺在一边应着。但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聊到了钟缺身上去。
  “你这么多年,有没有考虑找朋友啊?”钟有问他。
  钟缺原本还在削苹果,闻言忽然手就停住了。
  他那一刻脑子里竟然浮现的全都是斯星燃的脸。
  钟缺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接着才看向她,说:“妈,你知道我工作很忙的,而且我最近也没这个打算。”
  “这样啊。”钟有声音明显低落了下来,说,“那你要是找到了,一定要带ta来看我啊,我得帮你参谋参谋的。”
  钟缺沉默了一会儿,将削好的苹果递给钟有,他看着她,忽然就生出了一种问话的冲动。
  “妈,你后悔过和我爸相遇么?”
  钟有拿着苹果的手突然就停顿住了。
  “没什么,我就胡乱问一句。”钟缺急忙补救自己脱口而出的傻话,说,“妈你吃苹果吧。”
  钟有看着他,忽然说:“你不想找朋友,是不是因为我们啊。”
  钟缺默了默,他又开始逃避。
  可钟有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继续说道:“其实我知道,你对我们当年吵翻天了还不离婚这件事有怨气。”
  “妈......”
  “如果你问我这一生有后悔过吗,有的,我后悔没能在爱情最开始变质的时候和你爸爸离婚。”钟有说,“这不但伤害了我,也伤害了你。你离家出走后其实我想了很多,过去我一直一厢情愿地为你付出,其实那些所谓的为你好,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好。”
  “但你如果问我与他相遇后不后悔,我想说不的,我和你爸爸,当年的确拥有过爱情,只是后面他变了,我也变了,所以我们才走到如今这个地步。”钟有拉过他的手,说,“你已经长大了,妈妈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教你什么了,但妈妈还是忍不住想跟你说。”
  钟缺安静地听着。
  “人生其实是一种体验,没有人能保证自己所做出的一切决定都是正确的。逃避当然是一种选择,但这样的选择也同时规避了很多的美好。如果你一直选择逃避,你就会错过很多很多幸福的时刻。”钟有摸了摸他的头,说,“其实以前我也想不通的,但我患了癌症,在鬼门关前走过了一遭,我忽然就想开了。”
  “我们不是为了去寻找结果而出生的,因为我们的结果早就写好了,那就是死亡。我们是为了书写过程而出生的。我希望只要你觉得当下是快乐的、是幸福的,那就去拥抱它,去接受它。不要犹豫,因为很有可能一不小心,你的一生就在犹豫中从你的手上溜走了。”
  “我不想你变成这样。”
  钟缺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安静地听钟有说完这么多又这么宁静的话,他以为自己不会再听到,没曾想还能再听到。
  他鼻子一酸,为了不让眼泪落下来,上前用力地拥抱了一下钟有。
  “我知道了,谢谢妈。”
  第47章 他的劫难
  鹤泾将钟缺的过去同斯星燃说完时, 已经是正午时分。
  斯星燃听完沉默了许久,许久。
  鹤泾看着他难看到极致的脸色, 试探着问他,“你没事吧?”
  斯星燃恍惚了一下,他不知道如何形容此时此刻自己内心的心情,也许是心疼,也许是难过,又或者是一种叫做拯救的情感——
  他怎么会想到拯救?
  斯星燃知道钟缺一定很讨厌他这样的说法, 可他就是无端地想把他从过去的泥潭里拉出来。说得直白一点,他痛恨命运带给钟缺的一切磨难,竟然期望自己能够把他刻在骨子里的痛苦与压抑全部赶出去,换成与自己有关的烙印。
  他定了定神, 抬起眼对鹤泾说:“没事。”
  鹤泾心说你这可不是没事的样子, 但嘴上却继续道:“你也别太担心他, 这一个月我看得出来, 虽然他心里还是有根刺杵在那儿, 但终究还是放下了不少。而且, 他愿意让我把这件事告诉你, 就说明他内心其实不是很排斥你的。”
  斯星燃怔了一下, 道:“你不是说......”
  鹤泾没忍住,笑出了声, 说:“你还真以为这种事情我能自作主张吗,当然是问了他的意见。他可是说了,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告诉你。”
  斯星燃骤然间就站起来,一不小心膝盖还磕碰到了桌子,痛得他皱起眉头,手捂在磕碰的地方, 但他来不及再管这件事情了,很激动地问鹤泾道:“他真的是这么说的?”
  鹤泾肯定地说:“真是这么说的。”
  斯星燃整个人像是中了五百万彩票一样,赶紧手脚都要飘起来了。
  鹤泾和他聊了一个多小时的天,如今看着他的模样,总算知道斯星燃究竟哪里吸引住了钟缺。
  他的生命力太旺盛了,他自由、美好又充满能量,与他相处时不会生出烦躁。他知世故又不世故,偶尔会显露出难得的玩心。在无聊的世界里,他乐意拥有希望,又愿意给别人带去希望。如果明天世界就会被摧毁,他也依旧不会抱有绝望。
  但同时,他身上也存在着对钟缺绝对的占有欲,并在无时不刻里显现着它。而这样的情感,他也照样一点都不打算隐藏,而是大大方方地将它袒露出来。
  生长在周遭所有人都拽着他下坠的土壤中的钟缺,却遇到了想要拉他一把的斯星燃。
  该说不说这就是命运么。
  鹤泾摇着头笑了笑,继而起了身,说:“行了,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想知道的也都知道了,我还有事情,得先走了。接下来你们发展成什么样就跟我没什么关系了,不过,要是你们真的在一起了,记得给我发喜糖。”
  斯星燃也起身,笑着说:“一定。”
  他看着鹤泾走出咖啡馆,从口袋里翻出手机,给钟缺发了消息。
  【-:我想见你】
  过了一阵,钟缺回复了他。
  【clock:我在酒店楼下的饭店等你】
  斯星燃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复杂又激动的情感,立马打了车过去。
  正是中午,吃饭的人很多,饭店附近的车来来往往,连临时停车的地方都没有,司机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将斯星燃放下,一点也没顾斯星燃的死活。
  但斯星燃一点也不计较这些事情,他只想快一点见到钟缺。
  刚一下车,他就狂奔着往饭店跑去。人行道上人来人往,秋日的北京凉风习习,绿灯亮了又暗,金黄的树叶生了又落。
  斯星燃想,也许他的人生中仅此唯一这样的人,他是他的循环,他的憾事,他的劫难,他把他的生命弄得伤春悲秋,搅得他不得安宁、乱七八糟。
  但他还是会这样奋不顾身地奔跑向他,就像过去在跑道上冲向终点一样,没有犹豫,没有怀疑。
  钟缺站在饭店门外,他看见斯星燃气喘吁吁地站在台阶底下,看见他手撑在膝盖上,看见他对着自己笑。
  那一刻他突然像是被什么击中了。
  “走吧。”斯星燃往台阶上走,对钟缺说,“进去点菜。”
  钟缺愣了一下,随后转过了身,跟在斯星燃后面走了进去。
  两个人其实都不怎么饿,于是只点了三个菜,服务员上菜的时候,扶山已经将订好的机票发给了钟缺,他打开看了一眼,是明天上午的机票。
  斯星燃一眼就瞄到了上面显示的东西,他将手机放下,说:“你和我,坐的应该是同一个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