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鲜红的“是否决定删除好友”就跳了出来。
  就在这一刻,酒店的房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钟缺手一抖,竟然没点到“是”,而是让页面点击了退出。
  他一开始还疑心是自己生病,耳朵不好使所以才听错了,因为如果是鹤泾,来之前一定会跟他发消息。但没曾想他这个念头刚出现,外面的人又敲了一遍门。
  钟缺这才拖着病体犹豫着下了床,打开了房门。
  门一打开,他就愣住了。
  斯星燃。
  竟然是斯星燃。
  钟缺的脚步陡然间停在那里,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标志性的蓝眼睛,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人,心里生出了难以置信的荒唐感。
  怎么会是他呢?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斯星燃站在外面,率先打破了沉默,开口说。
  钟缺盯着他,听完这话才如梦方醒般,自己侧过了身,让斯星燃进门。
  斯星燃甫一进门,就看见桌子上放着一堆药品,吃完的没吃的,拆了的没拆的全部堆在一起,他皱起眉头,看向关上门,走向自己的钟缺。
  “你生病了?”
  钟缺的大脑此时此刻很迟钝,他看着斯星燃将口罩摘掉,气压很低地向自己走来。
  他坐在床边,许久后“嗯”了一声。
  “所以,你是因为生病了,才没有看手机,不回我消息的。”斯星燃低声说着,像是对钟缺在说话,又像是对自己。
  钟缺有些不太懂他话里的意思,没有回答他。
  但斯星燃却倏地攥住了他的手腕,近乎固执地逼问他,“是不是?”
  钟缺被他这样大的手劲攥得有些疼,他挣扎着,皱起眉头看向斯星燃,说:“你发什么疯?”
  “我就是发疯了。”斯星燃目光沉沉,他松开钟缺,又回到那副风度翩翩的样子,可说出的话却令钟缺毛骨悚然。
  “我以为只要给你时间,你就能逐渐接受我,可是这么多天过去我才发现,我贪心不足,恨不得把你锁在牢笼里,把你关起来,让你日日夜夜地只能看着我的眼睛,我还想把你的心脏剖开,里面只能装进我的名字,我还会把眼泪掉进去,因为所有我的痛苦你都必须感知得到。”
  “你到底在说什么?”钟缺不可理喻地望着他,杂乱的大脑让他的话没过脑子就说出了口,“我只是生病了,太累了,不想回复你的消息不行吗?我不需要你自以为是地对我好,不需要你的关心,不需要你的在乎!”
  你知不知道,这让我感到惶恐与害怕。
  因为这样的幸福,我根本就不配得到。
  斯星燃听了这话,怒极反笑,一把揪住钟缺的领子,疯了一样地说:“是你先招惹我的,是你让我牵了你的手又吻了你,也是你先邀请我和你上床的,你凭什么能说出这种话,你凭什么说抽身就抽身,说放手就放手?”
  “我那时有说过爱你吗?有说过要与你在一起吗?我有非要你对我念念不忘吗?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再靠近我吗?”钟缺歇斯底里地对着他吼。
  斯星燃也疯了,他不管不顾地捧着钟缺的脸吻了上去,将他的嘴唇咬出了血。
  “有本事你就躲开我!”他说,“紧抓不放的明明是你自己!”
  钟缺原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神经被这个吻弄得崩塌掉,他大喘着气看着斯星燃,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自己心里的那些狠话。
  紧抓不放的明明是他自己。
  这句话就像一把利剑,刺穿了钟缺的心脏。
  他回忆着过去一切的一切,竟然悲哀地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反驳斯星燃,从始至终都是他自己不肯放手,他的游刃有余,都是一场拙劣的自我欺骗。
  而斯星燃早就看破。
  钟缺忽然笑了出来,他嘲笑自己的自以为是,也嘲笑斯星燃竟然还愿意陪他演完这场戏。
  他近乎是破罐子破摔地坐在床上,凉薄又漠然地看着斯星燃,对他说:“是了,你都知道了,那干什么还要爱我这种人?我劣迹斑斑,我玩弄感情,你还喜欢我爱我做什么?你就应该现在马上立刻离开我,让我得到玩弄你的报应啊!”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钟缺吼出来的。
  吼得声嘶力竭,近乎撕心裂肺。
  第46章 阴霾
  斯星燃被他吼了个劈头盖脸, 本来还想发作,可钟缺却忽然将手攥住胸口, 开始大口喘起气来,一边喘着,还一边咳着嗽。
  他将自己的生气与气愤全部收回肚子里,转过身去给钟缺倒了一杯热水,递了过去。
  “喝水。”
  他的语气仍然有些僵硬。
  钟缺看着斯星燃递过来的水,怔了一下, 又看向斯星燃,半晌才动了动嘴唇,问他,“你不走么?”
  斯星燃又要被他气笑了, 他决定不回答钟缺这个问题, 只将水杯又往前推了推, 说:“你喝不喝?不喝我就学电视里那招, 我俩对着嘴喝。”
  钟缺听了这话呆了呆, 然后立马伸出手去接过了水杯, 将水喝了下去。
  斯星燃看他喝过水后稍微没那么难受了, 这才放下了心。又看了看他的脸色, 觉得今天实在不是继续这种话题的时候,便坐了下来, 打算平心静气地重新开始另一个话题。
  但钟缺显然并不打算这样。
  他万万没有想到斯星燃听了他的话非但不走,还给他倒水,甚至坐了下来。他有些陌生地看着斯星燃,说:“我对你说了那样重的话,你为什么不走?”
  斯星燃手里把玩着手机,看向他, 说:“你也知道你对我说了很重的话?”
  钟缺手指掰着手指,嘴巴死死地抿住。
  他过去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每一次,他听见他爸他妈这样对他说话的时候,都曾经在脑海里暗暗发誓,一定不要成为他们这样的人。语言的攻击性是人们不可想象的,有时候它们甚至比刀剑更加伤人。
  但他终究还是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这太可笑了。
  钟缺在一片沉默中想起了从前的自己,他觉得此时此刻,自己最起码应该对斯星燃说一声道歉。
  “对不起。”钟缺说,“是我口不择言。”
  斯星燃讶异地望向他。
  他没想到钟缺会向他道歉,这事情让他猝不及防,又不知所措。
  “我不是想要让你道歉。”斯星燃顿了顿,又说,“而且本来,也是我一开始有些情绪不稳定。”
  钟缺当然知道斯星燃是想让他说什么,但他现在生着病,刚刚还情绪激动了一回,现下脑子乱糟糟的,根本没有办法清醒着与他交谈。
  “我现在脑子乱乱的。我不能保证跟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它们很有可能只是一时冲动的产物。”钟缺说,“我不知道,我......”
  有点难受。
  斯星燃看着他慌乱又不知所措的样子,陡然间生出了心疼,他猛地将钟缺拉入怀中,对他说:“既然脑子乱就不要多想了,睡一觉,等你想好了,我们再聊这件事好吗?”
  斯星燃的气息在那一瞬间涌入钟缺的嗅觉里,犹如一道琉璃灯忽然发了光,将他身处的那一间狭窄逼仄又昏暗无比的小屋照亮,使他贪恋着他,又不想放开他。飞蛾扑火就是这样简单的道理,因为向往温暖,也向往光明。
  那一夜他们相拥而眠。
  第二日清早,钟缺回了趟家,而斯星燃,约了鹤泾出来。
  鹤泾到达他们约定的咖啡馆时,斯星燃已经坐在那儿饮了一小会儿的咖啡,她和斯星燃打了招呼,将包放下,向店员要了一杯卡布奇诺。
  “我知道你会约我见面,但没想到会是今天。”鹤泾接过服务员递来的卡布奇诺,低声说了声谢谢,继续说道,“说吧,想从我这了解什么。”
  “我本来也以为,你不会答应出来。”斯星燃轻轻一哂,道,“我想知道的,绝对不止钟缺最近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么简单。”
  鹤泾轻笑出声,说:“你觉得我会帮朋友保守他的秘密,所以选择三缄其口不告诉你?哪怕我把钟缺住在哪个酒店的哪个房间都与你说了。拜托,请不要把我想的那么守口如瓶。i am a bad woman。”
  斯星燃看着她的笑容,他想对方一定早就猜到了他与钟缺之间的事情,甚至可能还猜到了钟缺与自己之间会发生什么。
  “好。”斯星燃说,“那第一个问题,钟缺最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他母亲得了肺癌,晚期。”鹤泾没有任何隐瞒,直白地与他说,“不过是egfr19突变,最近一个月他都在照顾他妈,上回带他妈医院复查之后应该是染了病毒,不小心生病了。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
  斯星燃莫名觉得她最后一句话是在揶揄自己。
  但这念头也就闪过一瞬,很快,就被他觉得自己真混蛋的念头给盖过了。
  钟缺的母亲竟然生病了,生的还是这样重的病,钟缺自己也病倒了。而他呢?他刚一到北京就跟人吵了一架,不但不关心他,还对他说那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