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他转头看江浔,这个关头事儿还是他拿主意最合适,“你怎么打算的?”
  江浔却摇摇头,虚空望向远处楼宇,“等谢景珩醒了,他自己决定。”
  “麻烦青梨姐帮我拖一拖。”江浔说。
  “好。”叶青予点点头。
  他们两个除了谢景珩没别的可聊的,一时间再次陷入沉默。
  江浔长相凌厉,那双桃花眼笑起来才柔和几分,如今却有些颓废,像座灰蒙蒙的小冰山。
  叶青予忍不住多劝了句,“说真的你要不回去休息,我看你脸色也不怎么好,免得等他醒了看见,还得替你担心。工作提前处理好,也收拾些东西过来,你俩住一起吧……这边情况我看着就行,有事肯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江浔这才从那些情绪里破出个口子,落到实处,要等谢景珩醒来,日子还要继续过。
  他深吸一口气,“那我……我明天上午回来,谢谢青予哥。”
  叶青予摆摆手,谈不上谢,他也不是为了江浔。
  江浔出了医院,直接去了谢景珩家,啾啾围在他脚边一直叫,好像在问他,两只人类的回家频率都不规律了,是怎么回事。
  他一个星期没回来睡过,只是每天早上来给谢景珩早饭,午饭晚饭谢景珩还知道自己解决,早饭不是他拽着谢景珩根本懒得起来吃。
  这周他送来的倒是吃了,挺给他面子,不过每天吃的也不多。
  江浔给了自己一巴掌,吵架就吵架,走什么走。
  明知道都是气话。
  要是谢景珩醒不过来,那几句话他后悔一辈子。
  不能想,不会发生,江浔迅速换了鞋强迫自己做点事。
  他给啾啾补满猫粮,自动铲屎机也清理了。打开冰箱,里面空了大半,谢景珩把坏掉的果蔬扔了,就只剩下些肉类和电解质水。
  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但江浔还是在外卖软件上下单了食材,先补进去。
  他的房间没被收拾,还是走时候的样子。江浔脱掉衣服进了浴室,犹豫了一下。
  江浔裹上浴巾上二楼进了谢景珩的卧室,拿走他的沐浴露洗发水,然后回到自己卧室浴室,匆匆冲了个热水澡。
  浴室水珠在空气中氤氲,白色的雾气弥漫,耳边只剩下水声,沐浴露在手中起泡,散发出和谢景珩有些像的气息,干净清甜,但没有他本人身上的好闻。
  谢景珩不喷香水时,身上的甜香要离很近才能隐隐约约闻到。
  他从美国回来后,再没见他喷过香水,身上经常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药苦,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想起刚才在他卧室看见那些又空了大半的药盒,在水流里闭上眼,单手拢了把头发。
  明明昨天早上刚刮过,现在下巴上已经能摸到胡茬。
  江浔仔仔细细刮干净,在浴室蒸腾后的皮肤水润透亮,已经看不出多少一夜没睡的痕迹。
  确实是还不错的一张脸,江浔冲镜子笑了一下,却有些苦涩。
  他一直觉得,自己爱上谢景珩是天经地义的事,谢景珩身上有无法被简单概括的魅力,没有人可以在和谢景珩那样相处后不爱上他。
  可是谢景珩阅人无数,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他对着镜子自问,谢景珩当真喜欢他这皮相吗,可是这种皮相也并非万里挑一吧。就像青予哥说的,他并非什么独一无二的稀世珍宝。
  谢景珩出意外并不是为了他,却到底因他而起。
  他好像学不会爱他,没有经验又自以为是,哪怕学着谢景珩的样子爱都学不好……
  江浔一分神,嘴角划出条血痕,被泡沫杀得刺痛,他加快速度刮完把泡沫洗掉,涂了点药膏。
  别让谢景珩看见。
  ……
  他让秘书把电脑送过来,吩咐她下周工作线上找他,送东西就去医院。
  张秘书来电话说到了,问他要不要送进去。
  张秘书看他昨天开着会,接到电话就不管不顾地走了,直到今天都没回公司,她猜得到应该是谢总出了什么事。
  因为除了谢总,没人能让他这么紧张。
  可是看见江浔站在门口接过电脑时,张秘书还是愣了一下。
  一向得体严肃的江浔带着不易察觉的消沉,身上穿着睡衣,还没吹干的头发有些糟乱。
  他脸色冷得吓人,嘴角上甚至有新鲜的血痕,那双冷漠的桃花眼,眼白泛着淡淡的粉色。
  她从没见过江浔这样,也不敢多过问,反倒是江浔叫住她,“给我一个谢景珩助理的联系方式。”
  “陈特助吗?”锐新和谢景珩工作对接的助理不止一个,不过陈特助是他私人助理,工作生活都负责。
  “嗯,你和陈特助说,最近不用来找谢景珩,谢景珩的所有工作直接对接给我。她如果需要找谢景珩本人确认,我会和她联系。”
  “还有,昨天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让陈特助别慌,把云驰那边稳住了,出任何事情先联系我。”
  虽然还不清楚谢总具体出了什么事,但看得出很严峻,张秘书一一应下。
  江浔关上门,把近期的工作都提前处理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索性起来把住院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一切都准备好,再没有什么能准备的。
  他强迫自己躺回床上休息会儿,啾啾见他上床要睡觉,立刻跳上来团在他身侧。
  江浔把她卷好的尾巴拉出来,啾啾又自己卷回去,反反复复,啾啾玩倦了,一骨碌钻进他被子里贴着他腿。
  啾啾一直跟人睡,只是很少和他睡,虽然谢景珩说啾啾是他的猫,但她还是和谢景珩更亲一点。
  江浔叹了口气。他划开手机屏幕,叶青予没给他发过消息。
  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第39章
  实习医生递过探视须知时压低声音,“如果听到警报声别太紧张,仪器敏感度调得很高。”
  谢景珩已经暂时度过危险期,还需要在icu观察两天,但可以进去探视,叶青予说他不进去看,等他醒了再看。
  江浔等不了。
  icu病房没有窗户,但有一盏灯常亮,床头被液体挂满,垂满的管子像藤蔓,各种生命检测仪的声音运转,不间断发出声响。
  一踏进去就令人感到压抑。
  他不知道谢景珩醒来会不会害怕。
  谢景珩带着呼吸机,身上也插满了管子,却安静得像个洋娃娃,好像只是睡着了。
  脸上没有痛苦的神色,只是比平时都白,白到几乎透明。
  他想起在车上,谢景珩那个轻到不行的吻,好像说尽了爱意。
  他曾经以为谢景珩爱人爱的很轻松的,没想到,谢景珩只是把所有能表达爱的东西都捧在他面前了。
  而他,迟钝到现在才看见。
  江浔恍然想起,谢景珩其实从没说过“我爱你”,他也没说过。
  爱太郑重了,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他是个不懂爱也不懂被爱的胆小鬼。可是他凭什么认为谢景珩就懂呢,凭什么认为他爱的轻松,凭什么苛责他爱的不够。
  江浔把他没吊针的那只手托在掌心,在脸上蹭了蹭,轻轻吻了他手背,低声说,
  “谢景珩,我爱你。”
  “快点醒过来好吗,求你了。”
  他一低头,滚烫的泪落在谢景珩手背上。
  ……
  两天后。
  谢景珩从icu转进普通病房,人却依然没有清醒的意识。
  叶青予有工作安排必须过去,不能天天在这守着,病房里经常只有江浔和护工在。
  有江浔在,没日没夜看着,什么都亲力亲为,护工几乎成了医护指导。
  深夜的病房里很安静,只剩下呼吸机的运作声和心率检测仪的滴答声。
  江浔突然想起两年前,有一个大洋彼岸的陌生号码打给他,却什么都没说,十几秒就自己挂断了,对面也是这个声音。
  他听了几个深夜,也不敢揣测谢景珩当年的心情,很疼吗,害怕吗,还是想念呢……
  谢景珩脑子里昏昏沉沉,经常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还在两年前,分不清人生这几段,哪段是真的,哪段是梦。
  他不知道怎么醒过来,却经常无意识摸身上的管子,没有力气拔,也经常掉眼泪,疼的。
  那天夜里他疼醒的时候,江浔正在给他擦眼泪,看到他醒了“唰”地睁大了眼,按响呼叫铃。
  江浔还低声和他说了两句话,说的什么他听不清,耳朵和周围像隔了层水膜,好大一会儿才消散。
  医生很快围过来给他做全身检查。
  他带着呼吸机,说不了话,眼睁睁看着医生翻动他的身体,哪都动不了,一直检查到腰上,他才有感觉。
  上肢还能控制,但手指握力很差,虽然医生说是暂时的。
  惊奇的是,检测结果显示肌张力恢复了,至少是二级。医生问他有没有感觉,让他尝试控制,他只能眨眨眼。他感觉不到这件事的用处,也依然感觉不到那部分身体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