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反观丘晓樱,戴着副墨镜,开着自动驾驶,潇洒走天涯。
  他有种乖书生被绑去土匪窝的感觉...可算是知道臧洋的性格是怎么被养成的了...
  但也是到了这时,他才发现今日其实根本不是什么阴天。头顶上晴空万里,阳光明媚。风在耳边呼啸着,他往后看,车来车往的公路尽头延伸向青蓝色的矮山,洁白的路灯杆排排站在一旁,中间留有适当的空隙,可以供驾驶员们的压力释放而出,让人看着不会心情紧绷。
  他走出来才不到一小时,但年琰空荡的实验室、屋内昏暗的角落、显示屏扎眼的亮光与那人只身孤寂的背影,似乎都是很久前的事了。
  *
  丘晓樱的房子在一个高档小区,里面建的都是别墅。年瑜从破旧的公寓楼走到这,像是进了一个新世界。
  “那里!”丘晓樱拍了拍愣神的他,挥手一指道:“那里是臧商和年琰的家。”
  “他们的...家?”
  “年琰是不是没和你说过... ”看年瑜满脸的疑惑,丘晓樱抿抿嘴,有些遗憾道,“他几乎不回来,目前大部分时间只有臧商偶尔住着,但这人也忙。感觉钟点工都比他俩在家的时间长。”
  年瑜闻言微皱起眉。
  为什么要放弃这么好的环境,执意住在那个阴郁的破小区里?年琰和臧商,又在别扭什么...
  他对年琰的关注,无法外露给其他人,深深埋在心底,时不时咯噔一下。
  臧洋给他的留言中有一句:[希望你到人类世界后能幸福快乐。]
  那么真正身处于人类世界的那个我——你为什么不幸福、不快乐?
  这个问题问不了外人,只有年琰能回答。
  丘晓樱欢欣地打开门时,入眼只见一个宽敞明亮的客厅,还有一个女人坐在地毯上逗孩子。她的风格和丘晓樱迥然不同,有着真正如樱花般温柔的五官和气质。
  那女人在看见他们回来后,对着年瑜招了招手,起身迎接道:“你好年瑜,我叫唐依,是年琰的医学顾问。”
  年瑜感觉自己在做梦,这些人出现在自己眼前,却不太真切。
  “啊...”唐依见年瑜又愣住了,温和莞尔道:“唐糖是我妹妹,我们是重组家庭,她原本叫程糖,后来改跟我姓了,现在是医科大在读。哪天也让你们见见。”
  她身旁的那个小男孩,牵着她的手,却和她一点儿也不像,只是安静地、好奇地望着年瑜,在年瑜看向他时,高兴地咧开嘴笑,喊了一声:
  “哥哥。”
  然而年瑜却猛地向后退了一步,瞳孔放大,眼神里全是茫然和无措。
  那个小孩,是魔法森林他见过的那个,货真价实的——小年瑜。
  在注意到他害怕后,丘晓樱和唐依连忙把小年瑜哄了回去。
  他亲眼看着小年瑜进了一个小型培养舱里,慢慢地阖上眼睡着了。
  “别怕,”丘晓樱安慰他,“这只是年琰实验的另一部分而已。”
  “...他想干什么?”年瑜哑着声问。
  两人没想到他会应激成这样,慌乱地将人揽进屋,仿佛经历过一次他人应激一样,一套熟练操作,又是握住他的手不让抖、又是开窗倒水扇风的。
  但其实年瑜并没有那么严重。
  这一套操作不知道到底是为了安慰谁才这么熟练的。
  到了最后,丘晓樱甚至递过来了一本六寸相册,有一台半的胶卷相机那么厚,里面被塞得满满当当。打开来看,全都是臧洋在待注销区的点点滴滴。
  是年瑜错过的那一段时光。
  丘晓樱将这本相册塞给他,就像塞了个玩具熊到哭泣的小孩手里。
  里面无数张照片,从臧洋第一次笑、编短辫,到第一次钓了条鲶鱼、摘叶片吹小曲、给小鸟做窝、逗小狗、跟越山学拳脚... ...一直记录到丘晓樱和越山离开之时。
  “这是我和越山同志给你准备的,当然了,我们自己也留有一本。跟臧洋相处这么久,我们俩都有点赛博养儿的感觉呢。”丘晓樱说。
  “其实...游戏中的丘晓樱和越山背后都是我俩实际操控的。我是管理员q,越山同志是管理员y,唐依是管理员t,我们加入游戏都是想杀掉归凌,但都失败了...他太超模了!”
  她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越山同志以前还是打电竞的,被归凌反杀的那天气得在屋里哇哇乱叫呢。”
  “哎——”唐依叹口气,“我本来就不怎么打游戏,结果一进去就落地成盒了,都是归凌的错。”
  话音刚落,响起一阵敲门声。越山提着水桶,吊着鱼竿进门就喊:“老婆,我今天真钓到一条很大的鲶鱼!”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哟,”越山扭头一看,发现年瑜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吊儿郎当地挠挠头,爽朗道:
  “原来还有个更大的年瑜在呢!晚上留下来吃红烧鲶鱼啊!”
  第104章
  从前年瑜也没觉得红烧鲶鱼有多好吃。只有臧洋, 永远乐此不疲的。亦或许他也早有点腻了,就想逗逗年瑜。
  现在他依然没感觉这道菜口味有多好。
  天上挂着的是和待注销区一样美的月亮,桂圆壳般的暖黄色吊灯照着客厅, 身边人面带微笑,一个个白色瓷盘被端上桌, 他的右手边就是这道红烧鲶鱼。
  丘晓樱招待着拘谨的他吃饭, 笑谈说臧洋以前是个左撇子, 和越山坐一起吃饭老打架,于是最后被越山强行掰成了右撇子。然后越山就开始吐槽这小子性格有多混,但语气里总带着股骄傲的劲。
  这些声音和蒸腾的热气一起潮湿了年瑜的眼眶。
  一个没什么牵挂的人, 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却有一堆的温暖迎面砸来。这时他迫切地想去抓住点什么留作纪念, 于是目光不由自主地锁定了那盘红烧鲶鱼。
  所以这道菜才开始变得意义非凡起来。
  连带着臧洋给他简单讲述过的那些故事,都随着照片和这桌晚饭一起, 在他脑海里具象化。
  后来越山问他:“准备什么时候把那混小子带回来?我想和他喝酒了。”
  他犹豫再三, 吐出一句:“...没想好。”
  “其实他不用过多自责的, ”唐依说, “都是假的,没准等他回来后就豁然开朗了呢?”
  年瑜嘴唇微启,还是没说出话。
  可是那伤就算结痂了,长出新肉了,再用心呵护,依旧会留块小疤。不能用一句“伤口还会恢复”或者“都是假的”, 就掩埋过他受伤时的痛楚。
  年瑜不敢做这个决定。
  他也希望臧洋每次笑的时候都是真心快乐和幸福着的。
  万一格式化后忘记了所有的臧洋,在没有归凌的世界里,真的会过得比让他回来更好呢?
  年瑜怕越山和丘晓樱心里落空,最后还是规避了这个话题, 生硬地问:“所以归凌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提到这名字,越山又气得开了瓶啤酒。丘晓樱叹了叹,道:“年琰有跟你说过,这项实验是由臧商投资的吗?”
  年瑜点点头。
  “其实这个游戏是由臧商的家族企业出品的,很早的老游戏了,现在已经关服了,被年琰拿去改装成了mod插入实验。而归凌只是个用来调试数值的测试号。在听了122号的建议后,他本来只想导入臧洋的... ”
  可那一天,是个暴雨天,而且已经下了持续了24小时不停。
  极其轻微的敲门声淹没在滂沱的雨中,丘晓樱打开家门时,天幕昏昏的,浑身湿透的年琰站在门口,刘海和睫毛都在滴答滴水,就这样轻声地跟她说:
  “师姐,我好像犯了个错。”
  彼时唐依也在场,她们俩赶忙把年琰接进屋,将他头发擦干,倒了热水,打开了暖气。她们那时注意到年琰的脸色不对,但只以为是被冻的。
  丘晓樱问他怎么了,他说:“我不小心把臧商名下那个测试号也导进去了,并且数值还没有调过。”
  这是会严重干扰游戏平衡性的一件事,而且极大地给实验增添了不稳定因素。可要解决其实也很简单,毕竟新一轮实验还没完全开始,就好比游戏内测,还没进行公测,一切都能调整。丘晓樱不认为这件事值得他冒雨过来汇报。
  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就是年琰在休学前曾是导师手下最优秀的学生。在外人眼里,他就是个天才,小时候连跳三级,研一转博,读到博三时决定休学一年来折腾这个实验,今年也不过才23岁。丘晓樱不认为年琰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但她很后悔那天把这个问题问出了口。因为在她问完后,年琰忽然全身开始颤抖,恶心、头晕、大口大口喘气,惊慌的神色都快淹了整栋房子,双手闷着脸,弓着背,头也支不起来。
  他这幅样子把唐依和丘晓樱都吓坏了,唐依说年琰这估计是应激反应,可她又不是心理医生,尽力在年琰身旁劝导了半天都没用。
  最终她俩用年琰的手机打了一通电话给臧商,臧商那时直接抛下了一整个会场的人过来。她们避嫌,也不知道最后是怎么安慰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