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花之争 第131节
  他服侍祁聿的时间长,见过老祖宗房里死出来的人是什么模样,就知道祁聿能那样活一年多不可思议。
  脑袋拧到另一侧,当看见身后那扇钉死的门,还是祁聿往日住过的屋子。
  唐素胸肺噎得要死,浑身战栗番,颤颤巍巍张口。
  “那您往下怎么办。”
  暂时不回老祖宗也是会找来的,根本逃不掉。
  听到唐素哽咽的声音祁聿笑了,又扒口饭,用力嚼了嚼。
  语调还算轻松道:“整个内廷都是他的,他知道也很正常。”
  这是意料之中,现在从她执棋变成了刘栩执棋而已。
  “怎么办......他这回不弄死我,我就继续找机会呗,能怎么办。”
  总不能失利就颓吧,她时间有限没空浪费在这上。往日遇着烦闷还能睡一觉,此刻她连睡一觉都不敢睡。
  唐素听他这个腔狠狠咬住牙。
  祁聿杀人是凶、手段也狠绝,他局里的人没有善终的,他委实算不得良善之辈。
  可他从不故意折磨人,历来也是祸不及妻孥,不会赶尽杀绝,又算有半分良心。
  祁聿最终杀不杀得了老祖宗,他都会死。
  无非是在老祖宗死前他被折磨死、或是老祖宗死后自戕,两道死法区别罢了。
  小民平静安宁被打碎,遭人如此折磨,面对强权渺小又无助,除了以命换命他没别的法子。
  祁聿万般作恶在唐素眼中就是被逼上绝境的好人,事了自尽是因为他心中尚存法理正义,作过的孽叫他无法心安理得踏在上面苟活。
  所以祁聿结局注定是场悲剧。
  实在是看祁聿长久鲜活忘了,忘了自己一直不敢想的结局。此刻猛地被扯到眼前,唐素一口气息翻不上来,噎得眼前一黑。
  “......”
  他劝不了人收手,也帮不上忙。
  难怪今日祁聿会找他,会重新回到更鼓房这个亲口封了的院子。
  是祁聿实在没地方去了,也实在没人找了。
  回头看祁聿还埋头吃饭,面上丝毫没有沉重,反像是没心没肺不知死活的那种超脱。
  唐素颈子实在直不住,慢慢垂到抱碗的双臂中。
  胸腔被双膝顶住,他呼吸不畅、难受至极。
  那一个扭头她看见了唐素泛红的眼睛,扒饭的手突然滞住。
  嗓子涌了涌,祁聿叹口气:“唐素,你替我哭一会儿吧,我哭不出来。”
  这话开了闸,唐素立马呜咽出声。
  “您到底做什么不小心叫老祖宗知道了,您到底有没有事。”
  祁聿抱着碗有些迷茫,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事。
  她传给刑部那张信笺是叫停一道案子,实际到太子手上应该叫停的是蒋明瀚送仙丹入宫,叫停的是弑君。
  可蒋明瀚进宫了,方士也进宫了,毒杀陛下的仙丹也入宫了。
  这个本该她御前伺候替陛下试药,以她生死叫刘栩安心‘无毒’的仙丹,在没有她的境况过了刘栩这关。
  刘栩贴身情况下,他不松口,这枚仙丹入不了陛下的口。
  刘栩故意放纵了他最最敬重的主子亲口服下了毒,还叫贴身掌家将这二人名姓点到她脸上。
  她弑君是为了改朝易君杀刘栩。
  太子弑君是因他坐了储君之位三十三载,且早年间陛下有动摇过易储念头,他想自保、想早日登位。
  刘栩为了什么?
  他一个善毒忠君的人,为什么叫陛下在他眼皮子底下用了‘来历不明’的丹药?
  事态发展诡异且超脱她的预期。
  她明明手握东厂,陆斜也正要助她一臂之力,数年布局明明眼见就要终结,此刻却垮得她看不明白。
  祁聿不知道今日见到刘栩会是什么情况。
  只知这一局八成是要废了,多年心血付之东流,她要从零开始起局。
  “还是你跟的久,真是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祁聿捧着碗,指尖温温热热的,米饭沁着油花叫人看着犯腻。
  心底大片茫白使不上劲,现在不知道往哪个方向想,感觉延伸出去都有壁,撞得她快要筋疲力尽了。
  闷着又扒口饭,味同嚼蜡。
  “你晚上要忙,吃饭吧,我特意给你要了几个菜,给个脸吃两口。”
  她不张口,唐素更是一口也吃不下。
  唐素:......
  他气息真的一时平稳不下来。
  祁聿无论遭遇什么都能如此镇定,吃得下、睡得着,不妨碍一丝日常。可人终究是人,他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嗓子凝噎的哭腔愈发沉重:“您给我腰牌点我出宫办事,您出去吧。虽然现下宫门已关,您的脸面还是能出去的。”
  “您出去吧。”
  出去......
  这两个字才是真正叫她一口气提上不来。
  唐素命也不要都想换她出宫,真是......其实她出了宫也出不去京城,出得去京城也出不去自己执罔。
  天地早都没她一席之地了。
  祁聿筷子戳戳米饭,轻轻启嗓:“刘栩没死我哪儿也不去,我要看着他咽气。”
  第103章 绝境你说的,日后你任我为。
  颠越不恭之言才落,院子一道身影轧进眸底。
  祁聿本能畏惧性浑身一震,嗓子烧炽到刺疼。
  唐素听到身旁气息滞重,赤红着瞳顺着祁聿僵涩目光看到院前,瞧见他在更鼓房根本无缘一见的老祖宗。
  惯性屈膝跪下,手上捧着的碗搁地面,伏身不敢动弹。
  方才同祁聿说的话也不知被老祖宗听去多少,他生出几分胆怯心慌,肩胛一片死僵。
  祁聿脚尖碰碰唐素小腿:“你回吧,我同老祖宗......可能有话要说。”
  她敢做,没什么不敢认。没死之前局都不算定死,一定能生变数。
  唐素扭颈,目光擦过地面看向身旁。
  祁聿还自顾自扒饭,神态不急不徐甚至描了闲适自然,一
  丝畏怯也不曾有。
  “您真无......”事么。
  祁聿轻轻一脚踹停他的话:“回去。”
  她故意大点声儿讲给刘栩听,带分不知所谓地冷。
  “我真死了,你给我烧点金元宝,这是硬通货。”
  唐素眉心一蹙,仰嗓就如往日那般嘱托祁聿。
  “秉笔莫要胡诌。”
  眼下怎么还能顽笑,但他身上朝院子外那半身已然麻痹。
  祁聿觉得院子前刘栩听到这话好像气息重了些。
  细听一耳,这倒像是她的半丝生机。
  唐素除了换身职袍,还跟在自己身旁做掌家样,会在某个她不在意的细枝末节提两句僭越。
  她诚心道:“多谢你陪了会儿,快回去吃饭,休息会儿该你值守。”
  现时这里容不下他。
  唐素也知道自己无用,此处该交给祁聿,他能处理好。
  再深深看眼祁聿清淡眉眼,嘴角尽力压着颤。
  “您保重,晒的竹茹明日能收,奴婢寻个时辰给您送去。”
  祁聿不知一会儿是个什么光景,谈什么明日。
  抬眸遥看到院子前,看不清刘栩面容。
  落声:“行。”
  唐素朝院子前叩头示请,刘栩挥手叫人起。
  他捧着几近凉透的饭起身,嗓子凝噎一番又一番,最终掷声。
  “饭菜凉了,秉笔身子不好,您别用了。”
  祁聿这口冷饭刚扒嘴里,一下就觉得冷凝的油糊住唇齿,腻的难受。
  “嗯,好。”
  闷着声还是将难吃的饭嚼两口咽下去。
  脚尖踩踩,催促人快走,空中镣铐轻微响动两声。
  唐素三步一顿地出门,到刘栩面前还没行退礼,他先招手叫人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