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花之争 第37节
  可不这样守住手中权柄,便要被人任意对待、生死不由己。
  五年来半分心都不敢松。
  她此刻就跟那日的陆斜一样,是一副活不起、又死要活的怪相。
  刘栩被祁聿坚定又无神的眸意打散神魂,知道祁聿这话的当真程度。
  一阵痛心疾首哽口难述,半响拂把袖子,弯腰将祁聿踩过的袍子捡起来,若无其事地抖了抖上面的灰。
  可看见个脚印,他卷了袍子精细握在手中不敢抖,怕将这道印子抖掉。
  “累了?你想看我死你前面,那就继续活着吧。”
  “活不下去了,我救你。”
  话还未落完,祁聿身影便不在那处了。
  刘栩捏着衣袍几步退到那间屋前的台阶,缓缓坐下,一掌抚在祁聿方才放过袍子的地上,心口堵得慌。
  还是早年自己将人苛待狠了,叫祁聿将自己恨成这番样子,这些年真是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廷外人想杀他的是觉着他奸佞弄权、多累圣德,廷内想杀他的是想夺权。
  唯独祁聿是为了恨想杀。
  这么算起来,祁聿是所有想杀他的人中,因缘最纯质的个。
  “地上凉,您怎么褪了外袍坐地上。”
  刘栩抬头,李卜山给他笼件斗篷,院外荧荧灯火。
  陡然想到祁聿走时孤落背影:“着人给他追着送盏去,路黑。”
  “是。”
  再看李卜山,他抬手起身,“走吧,他最不喜我们到这里来,触着他禁忌了。”
  李卜山看眼那间萧索积灰的屋子,一时无言。
  祁聿一路怎么踩回去的自己记不起,就走着走着觉着风大了,一抬头就到了护城河旁的直房。
  房前台阶坐了个人影,手上捧着乘盘。
  陆斜还在追着她喂药......
  喝再多药,她身子也补不好的。
  祁聿这才想起来手上自己熬的竹茹水,颠试了把不烫了,小心翼翼举着陶罐一饮而见底。
  破罐子一扔,满地碎声惊了陆斜一把。
  陆斜闻声起身:“你回来了?”
  夜里他看不清,瞎透了,“往日下职你早早便回来拨算盘,今日为何不拨了?帐算完了?”
  说到帐,祁聿难受的肩胛朝内敛去,身子一下就塌了。
  半响没有动静回应,他极力捕捉着气息,却被护城河夜间的风打散听声辨位。
  他试探喊:“祁聿?”
  “祁聿!”
  “我在,你喊什么喊。”
  声音陡然出现在陆斜身前,近到他们好似就只隔了个乘盘。
  手上陡然轻了,是祁聿在端药。可他嗅到一股竹子清香,慌忙伸手去摸,一下钩住祁聿虎口。
  指腹泛炙的温度,祁聿又起了热。
  “你用了什么,我让人去喊单医童来看看冲不冲撞药性。你先别用,我再将药温着。”
  顺着祁聿拇指,钩住碗将药端走。
  “你这身子不好再瞎闹。”
  祁聿看着眼前站了三
  节楼梯的陆斜,本想让人转过去,话到嗓子又卡住。
  她扯唇:“行,听你的。多活一天是一天。”
  陆斜听到这话心弦被拨的乱七八糟,他不喜欢祁聿总是将死挂在嘴边。
  祁聿说他没活的方向,他倒是觉得祁聿总清楚自己死法,晦气又不吉利。
  嘴上却应着:“是,多活一天是一天。”
  单放舟背着药箱往这边赶的时候只觉倒运,大半夜怎么又喊他。
  被人领到护城河边,祁聿站河边朝水里一颗一颗用尽气力扔着东西,而陆斜怀里护着药坐在一旁椅子上。
  大半夜将个瞎子带水边坐着,也不怕失足掉进去。
  还是陆斜心思纯净,就不惧祁聿心情不好翻手将人摁进去。
  瞧着祁聿一身就随意挂件袍子,连系带都不系,干敞着吹风,冠也不带。
  人一看就精神不对。
  他蹑手蹑脚先到陆斜身旁打听:“你们家祁秉笔今日怎么了?”
  陆斜拧眉。
  “他说自己账算错了,一切都要重来,不知道又要花多久。砸了算盘正扔着出气。”
  祁聿听着动静,一边扔算盘珠子一边说。
  “我方才给自己煮了半罐......一碗竹茹水。他孝心重,非怕冲撞了药性,才请你走这一趟。”
  “你有什么直接跟他说就行了,他最近管我管的紧。我一不应他意思他就堵我,我烦得很,你赶紧跟他讲明白。”
  单放舟:......
  换个人这样堵,不到第二日宫里便该没这人了吧。
  陆斜果真不是单纯的义子,宫里盛传这是祁聿心头宝,这小情儿的话是真有用!
  陆斜听得眉心皱成一团。
  “竹茹水是什么,跟你开的方子冲撞吗。”
  单放舟觉得这趟真是白跑。
  “一碗量不大,不冲撞药性。”
  “竹茹水是没钱抓药的老百姓,去山上找竹子将最外面一层绿皮刮掉,再把里面青白色部分一条条刮下来晾干。主治治肺痿唾痰、痰气喘咳,小水热涩。”
  他尚在好奇祁聿从哪里来的竹茹,陆斜先一步出声问:“你去过太医院给自己抓药了?你懂?”
  久病成医了?
  祁聿一把扔完,弯腰从地上再捞一把算盘珠子。
  “不懂,就知道竹茹治咳清火。进宫前喝过觉得味道不错,今日想这味道而已。”
  单放舟:......
  还有想这种味道的,竹茹煮水青涩难下口好不好,便是带着竹子清香,还是难下口!
  祁聿作什么今日非吃这苦。
  陆斜一手抱住乘盘,一手把住单放舟衣袖,扯扯示意将自己送过去。
  “那你用药吧。”
  “哦。”
  陆斜觉得祁聿今日声音轻丧得厉害,每个字都半死不活的样子吊着。
  吏部的帐本就庞杂难算,若是算错了,再来一遭便好,怎么一个帐竟让人如此困颓,一点精气神也听不出了。
  第31章 日常祁聿一个生杀大权尽握的秉笔在作……
  陆斜刚梳洗完,门前出现一道不轻不重声响。
  他愣着瞪眼模模糊糊瞧见大片赤红,这鲜亮颜色必是祁聿。
  往日祁聿早早就去上职了,今日这个时辰怎么还在直房?
  她将手上玉递给陆斜,忘了他天不亮看不清。
  “每日唐素给我盘这个结,今天他走了我不会。你会不会,不会我就不佩了。”
  六月初始天便亮得早,可明度还是不够他完全看清,虽模糊但不妨碍他自荐。朝着赤红伸手,却一下探空。
  祁聿人美心善,朝他走近,主动将手递他。
  陆斜心无杂念摸索着握住玉,“我看不清,挂个简单的?”
  祁聿钩着他的手直接放到自己腰带上,“都行。”
  她又不挑什么花样,非得结个漂亮的才出门。
  陆斜指腹简略探摸他腰腹衣带,食指一下钩穿革制盘带,然后绕着一手摸索到她后腰位置,一个巧力将祁聿腰间盘带取下。
  没了束力,腰带整个掉地上,连同衣襟散开。
  祁聿看着:... ...
  陆斜空等半响不见巴掌,嘴角抽紧。
  “你不打我就挂玉了啊,别挂的时候打,这御赐之物我一条命赔不起。”
  她听得挑眉:“我常打你吗?”
  稍稍回想一番,不觉得自己常对他动手。
  然后看着陆斜将玉的挂绳穿在盘带上,他自荐了种世上最简单、最敷衍的一种挂玉方式......若是这种挂法她也会,就是不端雅、不是正经的好看。
  悻悻‘嗤’声:“早知你是这种,我自己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