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与她 第26节
  她虚弱声答:“不记得,只感觉自己好像睡了好久,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宁玦:“丑时,以至午后了。”
  他为何如此从容不迫?
  白婳嘴唇抿了抿,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憋忍不过,鼓足勇气直言问道:“公子,我的衣服……是怎么回事?”
  她慌慌乱乱,要寻一个解释。
  宁玦叹口气,面色浅淡,并无任何言慌的不自然,只是口吻微微无奈:“以后再不会高估你的酒量。原本以为小荷出阁宴那次,是李婶招待宾客用的女儿红太烈你喝不惯,结果昨日给你尝尝我院中的黄酒,还是半杯就醉。”
  白婳怔怔:“我又喝醉了?”
  她完全没有这个印象。
  甚至思忖一番,还记得送走臧凡后,她依旧可以思绪清明地收拾擦桌,行动轻捷。
  对此,她心存疑窦。
  宁玦细致描述说:“是,刚刚送走臧凡没一会儿,你就后反劲地脸热身躁,耍起酒疯,不仅吐了自己一身,还吐了我一身,你不知道昨晚我为了照顾醉鬼,几乎整夜没安稳合眼。”
  闻言,白婳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竟会有这么失态的时候。
  就算她真的酒醉,意识迷蒙,也应保持涵养,顾及体面才是。
  “至于你的衣服……”宁玦顿了顿,主动坦言,“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带着一身秽物直接去睡我的床,你会睡得舒服么?”
  白婳被他反问得脸色愈红,一想到自己那么失仪的模样被他全部看在眼里,当即窘迫得想立刻钻入地缝中。
  她听得出,公子口吻中的无奈是真的。
  尤其提起她耍闹时,流露出应对头疼的神态更不像作假。
  他表现出这么多的真实细节,叫白婳内心松动,慢慢从戒备怀疑转变成半信半疑。
  “所以……”
  “是我换的。”宁玦坦实承认,并无丝毫虚心或自然,“以后跟随我行走江湖,不拘小节之事还有很多,江湖儿女不囹圄于男女之别,譬如上次我手臂受伤,你帮我上药时也看过我的身体,我知晓那只是在特殊情况下的不得已,所以事后都未向你提及过。”
  白婳说不过他。
  原本还想反驳一句,男子被看身子与女子被看光,这两者利害不同,怎能相提并论?
  可又想到他刚刚才说过,闯荡江湖,不拘小节,便只得把这话咽下去。
  她似乎无法怨怪宁玦,只得自我懊恼,心头默默作誓,既无自控能力,以后万不可再沾滴酒。
  “是我不自量力,贪杯多饮,公子费心管顾,岂可再落埋怨,方才是我语气不好。”白婳歉意道。
  宁玦站立原地,刻意和她保持着距离,端着君子姿态,迁就她此刻的敏感
  心事:“无妨,我知你所顾虑的,昨日我亦有迟疑,但……最后还是只想你能睡得舒服些。”
  这话藏着只宁玦一人能听懂的一语双关。
  他迟疑的,不是脱不脱她衣服。
  想让她睡得舒服,更不只是替她换下衣衫。
  只是,接受被他换过衣衫都这般困难,羞得快要承受不住,倘若让她如实知情,昨日他亲手伺候过她半宿,指尖浸在暖穴里,搅得她哼叫不止。
  她当如何?
  记忆画面重新浮上脑海,她就躺在眼前这张软榻上,体态扭摆,努力求他要他吃着他。
  指尖发痒,这是上瘾的滋味。
  宁玦眸底暗晦,强行收回思绪。
  他想,他需要静静心了。
  将提前做好的饭菜重新温热,端到白婳跟前后,宁玦一言不发出门,独行外出练剑。
  原本这是窥私他剑招的好机会,白婳也想追随同去,可身体实在不适,逞不了那个强。
  看着他背影渐渐远去,白婳不由喟叹一声,这时,她抬眼无意看到,院外挂晒着两人昨日穿过的衣服。
  北风卷起,衣摆曳动。
  她走近触摸,发觉衣物为半干状态,应是上午洗净晾晒的。
  这与宁玦所言一一对应,她确实吐了自己一身,还牵连了他。
  白婳终于相信,昨晚的确是她耍了酒疯,将公子折腾得不轻。
  重新回到房间,她捂住脸,蒙起被子,什么也不想做,不想听,不想看。
  被他看光,看光……
  想死。
  ……
  连续两日,宁玦早出晚归,习练勤勉,几乎不与白婳交流。
  白婳后知后觉察觉到他的疏离与冷淡,与平日相比,变化明显,她落差感很大,心中更不是滋味。
  她大概能猜到,或许是因为她那日质问的语气伤人,才叫他始终介怀着。
  等到第三日,赶在宁玦出门前,白婳鼓起勇气站到他面前,诚恳询问,主动示好:“公子近来练剑辛苦,可有什么想吃的吗?公子可以任意提,阿芃一定尽心尽力。”
  宁玦婉拒:“厨房工事未竣,现在在院里生火太麻烦,还是别做了,依旧照往常一样,我下山去买,带回来一起吃。”
  殷勤没献成功,白婳微微失落。
  宁玦迈步要走,白婳冲动挡身拦住他,之后话到嘴边又艰涩道不出。
  宁玦叹口气:“怎么了?”
  白婳低喃:“公子这几日,每日与我说话不超过五句,是在与我发脾气吗?若真是如此不如直接斥我几句,偏偏这样冷着我,我难受,心里更不是滋味。”
  宁玦诧异,明显微怔了下。
  他否认:“没有生气。”
  白婳:“你有。”
  见她执拗要等一个说法,宁玦无奈,避重就轻解释一句:“最近我在剑意突破的关键期,心不可生乱。不与你相处多言,只为这个缘故,别多想,安心在家等我回来。”
  白婳眼神盈盈,不理解道:“为何与我说话就会心乱,这有什么影响的?”
  她觉得宁玦寻了个很草率、很说不通的借口。
  生气就是生气,怨她就是怨她,直接明说就是,何必躲着她,冷着她。
  宁玦为难,心事岂能对她相诉?
  难道要如实透露,经过那一次的亲密,如今每次与她近身接触,他都控制不住邪恶心思滋生疯涨,只想狠狠作弄她,搅得她再次湿透,扭着腰肢颤叫不停?
  他丑陋的心事,是他必要压抑的秘密。
  在她面前,他仍需风光霁月,隽雅如初,白衣公子岂可沾浊?
  所以,面对她的逼问,宁玦回答不出,只好脚步加急,匆匆离去。
  白婳心头紧揪了下,委屈更甚,悒悒难受。
  ……
  快到饭点,白婳没等到宁玦回来,反而等到了位稀客,是绿萝村的小荷,前不久刚刚嫁人的新妇。
  她大包小包进门,提拿着礼物,坚持要当面感谢白婳与宁玦在婚前为她备买礼物的情义,还说因为那对檀木箱箧还有那套漂亮罗裙,她在妯娌间腰板挺得特别直。
  宁玦不在,白婳沏茶待客。
  小荷与当日初见时不太一样了,活泼很多,兴致冲冲与她分享着成婚后的趣事。
  讲述间,她眉眼始终弯弯笑着,可见嫁对良人,每天都真真实实地开心。
  说到回门后的事,小荷口吻微微伤感:“我阿娘含辛茹苦将我拉扯大,自我出嫁以后,她便要孤零零一个人了。我不放心她一人留在绿萝村,便想她跟着我去廉水村寻个房子住,这样我照顾她也方便很多,可阿娘不愿离开相处多年的乡亲们,所以我与四郎便计划时常回来看望她。”
  白婳已无母亲了,那是久经岁月淡化也忘却不了的伤口,时不时便会阵痛,毫无征兆。
  她心口微酸,主动握了握小荷的手说:“你这么孝顺,李婶会知晓你的良苦用心的。”
  小荷点点头,宽慰又道:“好在阿娘懂得如何给自己找事做。阿芃姐姐,你是不是还不知道,自我出嫁后,阿娘已经说亲说成两对了,都是季陵附近村落的。”
  白婳确实惊讶到了:“这还没几天啊。”
  “可不是嘛。”小荷喝了口茶,原本喋喋不休,这会忽的停顿了下,话题转得有些突兀生硬,“阿芃姐姐,我不是要乱打听,只是有些好奇,你与公子的关系……”
  怎么他们又成了话题中心?
  白婳赶紧澄清:“承蒙公子好心,我才能从人牙子手中脱身,她对他心存感激,只想尽力报答,旁的心思都是没有的。”
  这话不只是应付小荷的说辞,更是她对自己的提醒。
  如今兄长在京蒙难受冤,她顾不得自己私情,只能不计手段助力表哥登擂。
  小荷口吻有些遗憾道:“哎,姜还是老的辣,看来还是我阿娘看得更准些。阿芃姐姐,眼看要到饭点儿了,反正宁公子不在,你不如随我一同下山去?四郎正在家里等我,他还带了一个朋友过来,你去看看他人怎么样样,行不行?”
  白婳理解着这话,全当小荷是要自己帮她把关。
  可她与李四郎已经成婚,且恩爱有加,这一步是不是多余了呢?
  她试图婉拒:“小荷……我不擅长这个。”
  小荷笑着劝说:“哪有人擅长这个,随便看看就是。其实他人看着还不错,但是相貌……怎么说呢,比宁公子相差远了些。”
  怎么会有人这样讲自己的郎君,不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吗?
  白婳尴尬笑笑,不知回应什么。
  小荷继续再劝:“阿芃姐姐,你就陪我过去一趟吧,看过一眼咱就撤,很简单的。”
  白婳最经不得人求,何况她对小荷印象不错,拿她当妹妹看待,不忍严肃拒绝。
  犹豫片刻,她一心软,还是应下陪她去一趟。
  实话讲,她也是真的有些好奇——
  待人宽厚,爱护妻子,刚刚成婚就被嫌弃相貌一般的李四郎,究竟长什么模样?
  ……
  晌午过后,宁玦练剑回来,手里拿着包装好的叫花鸡,远远都能闻到钻鼻冒腾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