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可是先夫人已经去世三年,七爷迟迟不续弦,不说老夫人,七爷身边就没有不着急的人,毕竟七爷虚岁都三十了,膝下还一个孩子都没有,国公府可就这一支嫡出血脉,这不,老妇人都同意七爷先纳妾了。
  “可……”陈冲还欲再说什么,陆听澜却出声打断,“好了,退下!这些事不要再跟别人说起。你去把玄青叫进来,我有事要吩咐。”
  船总算平稳地到达了通州,王管家估摸着荣茵等人到达的时间,早两日就带着人等在渡口,接到人又叫小厮先飞奔回去禀告。
  从通州到大兴还有大半日的车程,荣茵见日头还早,又急着想回去见母亲,就拒绝了王管家在通州修整一晚的提议,现在启程,傍晚前定能到大兴。
  马车驶入大兴时,日头已经西斜,街上依然熙熙攘攘,打铁声、唱曲声、叫卖声不断透过车帘传进荣茵的耳朵里,荣茵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有些喘不上气儿。原来过去这么久了自己还是会怕,四年前发生的一幕幕不断在脑海里闪现,一闭上眼就是那些憎恶的、仇恨的、嫌弃的眼神。
  “姑娘?”琴心心疼地看着荣茵,把她揽进自己的怀里,“别怕,回来就好了,以后会更好的,咱们再也不惹老夫人和夫人生气了,没人会再赶咱们走的。”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荣成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三小姐,到了。”
  琴心扶着荣茵下了马车,映入眼帘的是黑油锡环大门,门前坐着一对刻有蝠、鹿图案的箱形抱鼓石,一切都还是那么熟悉,已经整整四年了!荣茵捏紧了自己的手心,汗毛都立起来,背后全是冷汗。琴心在一旁双眼含泪,感慨万千,可算是回来了。
  门房迎了出来:“三小姐回来了,老夫人和大夫人、二夫人都在内院等着呢,快进府吧。”
  荣茵是从东角门进去的,过了外仪门,两边的抄手游廊上站着几个小厮,见着荣茵便行礼。打眼看去穿堂迎面立着紫檀镶祁阳石麒麟望月插屏,转过插屏,就是内仪门了,门前守着的丫鬟是荣茵没见过的生面孔,行礼后便往里去通传。
  过了内仪门,往东边走,穿过内院的垂花门,会路过一个小花园,里面的池塘种着荷花,再往里经过一片竹林后就是老夫人王氏的玉竹院了。白芷守在门口,远远地见到荣茵便行礼,脸上端着笑:“三小姐可算回来了,老夫人和大太太、二太太整天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您呢!”说完打起门帘,请荣茵进去。
  四年没见,荣茵都快认不出白芷了。比以前稳重了不少,手腕戴的是翡翠玉镯,头上还有金镶玉的发簪,身上穿的是青绿色的比甲,俨然一副大丫鬟的做派。真没想到,一个在灶头忙活的小丫头竟有这等境遇,果真是世事无常。荣茵也不由地感慨,回了她一个笑容,深吸一口气进了门。
  一进门抬首就看到祖母王氏坐在翘头案前的太师椅上,穿着墨绿色缂丝仙鹤纹镶领边的竖领长袍,头上戴着祥云纹的绿宝石抹额,手里捧着青花菊瓣纹鸡心盖碗,面无表情低头喝茶,身旁站着二房的四妹妹荣荨,还有一个穿着湘妃色短袄和织金湘裙的少女,二婶则坐在左边的圈椅上,母亲没在。
  荣茵目光一黯,母亲还是不肯原谅自己么。
  王氏早已听到白芷的话,看到荣茵进门,撇茶沫的手便停住,一旁候着的半夏上前接过茶杯放在一旁带托泥五足梅花凳上。
  王氏往后靠在太师椅福寿纹的椅背上,抬起眼皮地盯着荣茵,像在看仇人淬满了毒,嘴角向上扬起,开口却是质问:“跪下!茵丫头,你的规矩学到哪儿去了?”
  像是被毒蛇盯住一般,荣茵呼吸一滞,听话地走上前跪在王氏面前:“不孝孙女荣茵拜见祖母,四年未在跟前尽孝,祖母身体可还康健?”
  王氏哼笑一声,说出的话冰冷刺骨:“你不在府上,祖母的身体自是好得很!看在你母亲和清哥儿的份上,祖母允你归家在你母亲身旁尽孝,望你这次能安分守己,不然,就让你一辈子待在苏州的道观里老死!听清楚了么?”
  “是,祖母的教诲,荣茵定铭记于心”荣茵俯下身,磕头。
  徐婉莹打量着跪在地上的荣茵,心里早已不是滋味,荣茵居然出落的这么好看,纤细的骨架,白皙细腻的皮肤,说话自带江南的吴侬软语,走起路来袅袅婷婷,脸上表情淡然,清冷地像个仙女,简直比她母亲还好看!让人恨得都快把手里的帕子绞碎了。
  第6章 归家归家
  二夫人李氏一向是看不起荣茵的,身为嫡出过得还不如庶女,却不知低调收敛,整日咋咋呼呼嚣张跋扈的,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也没有。但她今天却有些心疼荣茵,破天荒地打起了圆场:“茵丫头快起来,你祖母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要送你去苏州,其实心里可舍不得了!”
  李氏说的话太假了,王氏对荣茵就没有和颜悦色过,更说不上心疼。不过荣茵还是很感激李氏的解围,向她行礼后道:“见过二婶,身体可还好?”
  “好着呢,都好着呢。”
  荣茵忍了忍,还是小心地问出口:“我母亲她……”
  李氏顿了顿,拉起荣茵的手拍了拍:“你母亲她在玉兰院里专门设了一个小佛堂,日日都在里面为你父亲念经祈福,轻易不出院门,你可别怨她不来为你接风。”
  “来来来,你也好些年没见过你莹表妹了吧,都长成大姑娘了。”李氏转身去拉站在王氏身旁那位脸生的少女,“快来见过你茵表姐。”
  荣茵这才认出少女是徐婉莹,姑母荣嘉的小女儿,与四妹妹荣荨同岁,年芳十四,只不过一个出生在初春,一个出生在暮冬。很小就随姑父搬去南直隶了,只有逢年过节才会跟着姑母一起回府来看望祖母。
  徐婉莹的长相随了父亲徐仲达,也算得上清秀佳人,与小时候反而不太像了,所以她刚才没有认出来。
  李氏话音刚落,徐婉莹便屈身行礼,柔柔弱弱地:“三表姐路上辛苦了。”荣茵心想,这点到是跟小时候没什么变化,徐婉莹生下来就身子不好,常年都带着病,楚楚可怜得让人心疼,姑母和姑父一直也很宠溺她。
  徐婉莹行完礼后,荣荨也上前给荣茵行礼。荣茵端详着荣荨,荣荨变化也够大的,自己在女子中算个子高的,没想到她比自己还高小半个头。其实她二人的关系一直不怎么亲近,毕竟荣荨是二房的庶女,自己和二姐姐关系又好,以前没少跟着二姐姐一起冷落她。
  李氏冷眼看着荣荨行完礼,才又开口说话:“行了,现如今府里就你们姐妹三个,以后有的是时间说话。”
  说完看向王氏:“母亲,茵丫头心里肯定是极想先去看大嫂的,我们就放她去吧,晚上我安排一桌好菜,咱一家人再好好说话。”
  待荣茵走了,徐婉莹就抱着老夫人的手撒娇:“外祖母,三表姐在苏州待的好好儿的,您怎么想着把她叫回来了,这一路舟车劳顿的,您看看三表姐都累成什么样了。”
  “就你会心疼人。”荣老太太点了点徐婉莹的额头,颇为宠溺,“她怎么说都是荣家的嫡女,也到了说亲的年级,若是留在苏州当一辈子姑子,传出去荣家还不被被外人口水淹死。”
  “三表姐外祖家不是在苏州么,说亲的事儿她外祖家也可以啊,何必累到您自个儿。”徐婉莹面上一派天真,还懂事的替王氏捏肩捶背,其实心里早就恨死了。
  她来京城就是为了说亲,处心积虑地讨好王氏和罗氏,比丫鬟伺候还精心。原本荣府就她和荣荨,好的亲事自然先紧着她,可是现在荣茵回来了,又是嫡女,自然得先排在她前头,那自己这段时间的费力讨好不白费了。
  王氏无奈,徐婉莹什么都不懂,若不告诉她,怕日后在外面要闹出笑话,这才说道:“你大表哥还要参加会试的,她母亲尚在,荣家长辈尚在,婚姻大事怎能由外家做主,不知道的还当荣府苛待嫡女,名声还要不要了?”
  徐婉莹吐吐舌头,甚是乖巧地道:“外祖母我知道了”。
  李氏还有话要跟王氏单独说,把徐婉莹和荣荨都叫了出去,连伺候的半夏也不留。
  看见人都走干净了,李氏才道:“母亲,蕴姐儿和天扬成亲的事儿茵丫头可还不知道,她今天刚到家,没问起蕴姐儿怎么不在,要是问起来了可怎么办?”
  “你怕什么!”王氏不满李氏的担忧,“她跟齐家退亲在前,蕴姐儿嫁人再后,是她自己不争气,这么好的亲事都抓不住,咱家可没有刻薄她。”
  “再说了,娶蕴姐儿是齐大人的主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任她有再大的不满,这事已成定局,是改不了的。”
  李氏担心的不是这个,荣茵就是一个小丫头,拿捏她还不容易么,她担心的是齐天扬。
  王氏看着李氏闪烁其词,也明白过来,不可置信地问:“怎么,蕴姐儿都嫁过去三年了还没把孙女婿的心给笼络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