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直接电话说不就行了?”之胖不解。
  “哎。”洪钟一副对一切了如指掌的样子,不紧不慢回答道,“有些事情,得亲耳听见,再亲眼瞧见才知道怎么回事。”
  最后一道佛跳墙被分盛在几个双耳白瓷汤盅里,依次由家里的厨师端给桌上的人。
  见大家都不动筷,韩仲先觉得不好意思,赶忙伸手招呼着,“各位都是贵客,为了犬子一路舟车劳顿,先吃点东西,别客气别客气。”
  “仲先,仲先,琮儿醒了!琮儿醒了!”饭吃到一半,韩仲先刚吩咐厨师端一碗佛跳墙上楼去,程秀就小跑着下楼冲着他喊。
  “醒了?”韩仲先放下碗筷,赶紧跟着妻子上去。
  “我去看看。”姜泠听见动静,也跟着放下筷子。
  “诶,我也去。”洪钟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把折扇,扇子在他手里开了屏,看着倒挺像那么回事。
  除凌岓之外的两人一听,也站起身,要跟着一起去。
  “去参观出土文物吗?”姜泠不解,这么多人跟着上楼的意义是什么。
  “我看了才知道是不是棍哥说的那样。”洪钟说的棍哥,就是韩仲先嘴里那位没收钱的大师。
  “你们呢?”姜泠看不见,之胖和老郑却不知为什么,不敢和她那双眼睛对视。
  “您二位就别跟着凑这个热闹啦。”凌岓站起来,两只手分别搭上了之胖和老郑的肩膀,把他们按回了座位,“分工不同,各司其职。”
  韩琮醒了,比不醒还恐怖——洪钟跟着姜泠进屋,看到眼前的场景时,发自内心这么认为。
  刚醒了的青年人没有想象中虚弱地躺在床上的样子,而是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势“站”在床边:他的右腿直立,左腿上半截似乎是僵住了,而下半截则耷拉在一边——像是被外力压断后的样子。
  他原本歪着头面对韩仲先夫妇,听见有人进了屋,他转头看向门那边。
  “姜大夫,您快看看他这是怎么了!”韩仲先赶紧跑过来拽住姜泠。
  站在韩琮跟前的程秀已经泣不成声,只抽抽嗒嗒地对着韩琮喊:“是妈妈,我是妈妈呀琮儿…”
  “被鬼附身了吧这是?”洪钟虽然瘦,可看着也快一米八的人,此刻却缩着脖子躲在了姜泠后面。
  “我要回家。”见姜泠走过来,韩琮开口对她说话,嘴一张,一口黑乌乌的血就跟着掉下来,落在价格昂贵的地毯上。
  “这就是你的家啊琮儿。”程秀并不害怕自己孩子现在的样子,她也不嫌脏,反倒伸出手想去擦儿子嘴角的血迹,却被对方避开了。
  “这不是我家,我要回家。”又是一口黑血掉下来,“我想妈妈。”
  “琮儿,妈妈在这儿呢。”程秀说着想要扑上去抱住儿子。
  “冷静。”姜泠劲儿大得出奇,见韩琮眼睛里闪过凶光,她一把就将程秀扯住了。
  “我可以送你回家。”姜泠看不见,一双眼睛却对着韩琮,“但你不该缠着他。”
  “我出不来。”终于,青年人说了一句回家之外的话。
  闻言,姜泠稍作停顿,接着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巧的锦囊。锦囊被打开,里面装着一个蛇形物件。
  “吞下去,别嚼。”姜泠把这物件递给韩琮,面无表情。
  “我不想死。”
  “你已经死了。”姜泠这句话说出口,一旁的程秀几乎要晕过去。
  “如果想回家,就吞下去。”她把手抬高了一点,良久,才感觉手上的东西被眼前的人拿走了。
  一声闷哼,韩琮倒在地上,又回到了昏死状态。程秀扑上去抱着他,嚎啕大哭。
  “姜大夫,您不是说没什么大事嘛!”韩仲先跟着抹了抹眼泪,悲痛欲绝,“怎么又说已经死了啊,那我的琮儿已经死了,现在这…”
  “死的不是你儿子。”姜泠实在不喜欢听人哭,她试图把语气放缓安慰一下这对儿夫妇,可一张口还是显得冷漠,“你儿子没事,把鸠占鹊巢的鸠请出去就没事了。”
  “你是说…”韩仲先忘了继续哭,只是呆愣着问姜泠,“琮儿被鬼附体了?”
  “不是附体,是借骨。”姜泠也不解释这是什么意思,转头面向身后的洪钟,“你不是要看吗?现在可以看了。”
  她不在意洪钟要看什么,于她而言,只想赶紧把这件事处理停当。
  洪钟点了点头,一改畏畏缩缩躲在姜泠身后的怂样,把那折扇拿出来,走到韩琮跟前,将他从脚到头用扇子扇了一遍。
  “洪大师,您看出什么来了?”韩仲先问。
  “嘘——”洪钟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手里的扇子又在韩琮的左腿和肺部那里绕了两圈。
  “嗯,明白了。”洪钟把手一摆,折扇便合住了,“韩夫人,您别太伤心,要相信姜大夫的判断。”
  他不知道程秀的名字,便叫她“韩夫人”,“等我们回来,问题应该就不太大了。”
  程秀脸上还挂着泪痕,却仍礼貌地对姜、韩二人道谢。
  “那些药按时吃,今天这样的情况不会再发生了。”姜泠告诉程秀。
  韩仲先着急想多问两句,洪钟却给他使眼色:到下面再说。
  “先说一个好消息!”洪钟往那大理石桌前一站,昂起头,“那孩子没事儿。”
  见众人都不答话,他有些挂不住脸,便接着道,“再说一个坏消息,我们得去趟他去过的地方。”
  “这算什么坏消息,来不就是为了干这个吗?”之胖觉得洪钟像个句句废话的骗子,却又不好直接骂他。
  “但你们不知道去那儿找什么啊。”洪钟清了清嗓子,为接下来的发言做准备。
  “看样子,您已经有数了?”凌岓礼貌询问。
  “当然。”洪钟颇有几分得意,“找一个容器。”
  老郑挠了挠头,不解:“容器?这也太多了,锅碗瓢盆不都是容器?”
  “找一个能喝水的容器,大概是杯子之类的吧,或者可能是个碗。但一定不是锅或者盆那种大家伙。”洪钟见老郑一副愁容,赶忙解释。
  “你怎么看出来的?”老郑好奇,他觉得洪钟不像说书的,像个打着说书名号招摇撞骗的神棍。
  “这你别管,反正得赶紧找到,越早越好。”
  “什么时候走?”姜泠在一旁听着,并不发表意见,但她心里对洪钟这个人开始多了几分留意。
  “要不几位看看,明天行不行?”韩仲先要是自己能去,只恨不得现在就走,可求人办事,他必须依着他们的时间。
  “后天吧,明天去置办要带的东西,不会耽误你事儿。”凌岓在部队里待过,退伍后加入救援队,也接受过许多专业的应急救援知识。
  不同于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毛头小子,他不会在没有充足准备的情况下贸然动身。更何况,几年前他也曾在西南的山里救援时遇到过怪事。
  第5章 篇一:泥下骨·葬在山里的人
  “你要不要换身衣服?”临行前,凌岓十分礼貌地问姜泠——
  知道可能要出远门,凌岓和之胖、老郑他们总是在行李中随身带着户外穿的衣鞋。姜泠来的时候就背着一个小斜挎包,看起来没带什么换洗衣物。要是穿着这身裙子进山,肯定不方便。
  “谢谢。我让人寄到住的地方了。”姜泠道谢,手里的书也跟着立马合上。
  “这是我侄子,叫韩谦。他从小就在我家养着,和琮儿关系好。”出发前,韩仲先把之前迎众人进门的黑衬衫叫了过来,“西南几个省的生意他跟着我跑过不少,对那儿也算熟。这趟他跟你们一起去,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之胖原本想拒绝,却被凌岓拦下:“看他挺利索一个人,多个帮手也好。”
  话是这么说,可之胖还是觉得韩谦是韩仲先派来监视他们的。
  除了韩谦,原本也没打算带洪钟去的,可洪钟非要跟着一起,说会有自己的用武之地;又再三保证不会添麻烦,之胖这才勉强同意。
  韩琮去的地方没有直达的车。一众人先是坐飞机到了省会城市,然后又马不停蹄坐了十几个小时的大巴,再由韩仲先事先安排好的车送到提前订好的羌寨民宿。
  下了车,天已经黑了。
  “同志们快看,多美的星空啊!”之胖常年在外跑,这点路程对他而言完全没问题。
  凌岓和韩谦没接话,两个人正帮着老郑从车里往下拿东西;姜泠只带了一个小包,下车时,也面色如常。可洪钟受不了了,车刚停下,他就蹦下去蹲在一旁干呕。
  “让你别来别来,非得跟着来。现在蔫儿了吧。”之胖嘴上不饶人,手却伸过去拍着洪钟的背。
  “喝点水吧。”姜泠从后备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洪钟,“别蹲着,多做几次深呼吸。”
  “谢谢。”洪钟咳了两声,接过水咕咚咕咚往下咽。
  “这就是韩琮他们住的民宿。”行李都被都搬下了车,凌岓走过去和之胖一起把洪钟扶起来,“一共四间房,我和老之一间,老郑和老洪一间,韩谦和姜泠,你俩一人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