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真能编。”无岭凑到身旁人耳侧,小声希冀:“我想和他交流探讨一番,小伍,你能不能让主子先不杀他?”
  南伍推开他的脑袋,小声回复:“不能。”
  底下屋中,秋晏景到了此时依旧面若常色:“是么?我今晨苏醒,昨夜昏睡无法动弹,如何勇猛无度?如何疾风骤雨?”
  “……”谢懿抿了抿唇,没想到原作中那朵高岭毒花如此不知羞耻,但男人嘛,都是需要被肯定的。
  他赧然垂首,还没来得及口出成谎,下颔便被两根温热的手指挑了起来,随后一股木质清香扑面而来。
  谢懿吸了吸鼻子,闻出这香里头有一味料是迷迭香。
  秋晏景看着只隔指尖的姣好面容,声音微哑:“仔仔细细地同我说。”
  离得近了,谢懿才发现秋晏景那双好看的眼睛并非纯粹的黑色,瞳孔正中圈着深蓝,染了异域的风情。
  他顺着想起,秋晏景的母妃是异族之人。
  “……夫君虽然昏睡,但有些东西没睡着呀!”谢懿重新低下脑袋并借着垂首的姿势光明正大地欣赏着下颔处的手,顺带胡说:“我自己宽衣解带,自己坐着动了片刻……不对,是动了整整一个时辰,才感觉一股奇异的温热漫布全身,结果今早上一醒来,便觉得有些恶心,所以……我真的怀了。”
  过了一会儿,他依旧没得到响应,只得叹了口气,红着眼道:“夫君,纵使我罪无可赦,但稚子何辜?我命,不足惜,但夫君,这也是你的孩子啊!若能为夫君诞下一子,延续定安王府的血脉,我就算是死了,下到十八层地狱,我也是开怀的!”
  秋晏景看着他好半晌,总算出声:“无岭。”
  “诶!”
  扎着高马尾的少年从屋顶跃下,瞬间便落到床前,恭恭敬敬地呈上了小本,顺带打量了一下跪坐在氍毹上的新王妃。
  两人眼神对视,互相递送一记友好的眼神。
  与无岭相同,秋晏景的眼神也在那空白的“一个时辰”停顿了两眼,他默了默,将本子递回,“昨夜承欢,今早便怀上,王妃命格奇特,想必怀胎也不用十月,一月便能给我诞下孩子。”
  谢懿为难:“啊这——”
  “既然如此,便给王妃一月的时间,一月后我若见不到孩子,”秋晏景下床,竟亲手将谢懿扶了起来,状若亲昵地捏了捏他的下巴。
  “就先受了诏狱三轮刑罚,再凌迟剁碎了喂狗。”
  诏狱刑罚,刷洗、油煎、灌毒药、站重枷、剥皮、铲头会、钩肠……谢懿还没来得及想完,便觉浑身胆寒,喉咙刺疼,下腹锥痛!
  他胆寒:“夫君,我怕是要流产了!”
  “那就先剖腹把我孩儿的尸身取出来。”秋晏景笑着看过来。
  “咚!”
  一声闷响,无岭惊讶掩嘴:“这就晕了?!”
  ***
  病弱的身子在狱里挨了好几鞭子,无疑是病上加病。谢懿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偏耳朵还不得安生。
  “小懿,你父亲犯了大错,祸及满门,因为你从小养在先帝膝下,与镇远侯不甚熟络,所以才留下一条命来。陛下将你下狱,完全是国法森严不容违逆,否则百官必将会不满,总不能寒了他们的心。但法外留情,哀家把你当半个亲孙,自然知你自小乖顺懂事,绝不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故想出这么个办法救你出来。”
  “法子不好,但为今之计只有这条路可以走。”
  “……”
  他听见一道女声在耳边念叨,说他爹罪大恶极,他谢氏满门上下合该以死赎罪,而他茍延于世,烂命一条。
  “小懿啊,如今能救你的就只有哀家了,你要听话……等你身上的伤好了,哀家会送你去一个地方,你替哀家办好了事情,哀家许你自由自在,富贵一生。好孩子,你要知道,哀家全是为了你好,为了先帝好。”女人顿了顿,俯身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精美的护甲无意间刮过他的眉心,勾起一丝刺疼。
  谢懿颤了颤,睁开了眼。
  床四周被金丝梅花绣帐围了起来,谢懿也懒得去看外面的情形,撑着身子着了起来,顺带扯下药香清淡微苦的流苏花球,放在手中把玩。
  在原作中,昨夜他就应该被渣狠前任一剑穿心了,但他昨夜未出,暂时活了下来。作为穿书者,他知道接下来的剧情大概,也知道一些人物的结局,但此时此刻,他却不知道自己的将来和结局。
  谢懿觉得有些闷,索性伸手将绣帐拉开,伸手才发现自己已经被脱下喜服,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白色寝衣。
  他不信秋晏景是真的信了他能怀孕且已经怀上孩子的鬼扯胡话,更不信这位大佬对他起了仁慈之心,但秋晏景为什么又给他留下一线生机呢?
  “嗒!”
  他还没来得及进行头脑风暴,窗外脚步声响,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谢懿转头一看,认出了来人:“无……岭?”
  原作中七岁蒙家难落入人贩手中,后逃出时被打了个半死,生死之际被当时正驻扎边城的秋晏景所救,后来就一直跟着他。最后秋晏景死于恶疾,他也跟着了断了性命。
  是个忠实可靠的人。
  无岭不明白为何新王妃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慈爱和欣慰,但不妨碍他将食盒放下,拿出一碗漆黑且正散发着恶臭的汤药。
  谢懿面露惊恐:“这?”
  “这是府医开的药。他说王妃您寒疾未愈,身体虚弱,必须得好好调养,否则等到生产之日,是要吃大苦头的。”
  生产之日……谢懿喉结一滚,勉强扯出一抹笑:“多谢府医深谋远虑,我这就喝,这就喝。”
  接过药碗,臭味更是扑鼻,谢懿自小便有娇惯矫情的毛病,但此时身陷囹圄,不给他个胆子他就不敢矫情,只得捏住鼻子,一鼓作气,将一碗药喝见了底。
  见他一张脸皱成了团,无岭忙从怀中拿出一精致小罐,小心翼翼地捻出颗糖来,“吃了这个就不苦啦!”
  作为反派身边的小影卫,书中对无岭的刻画只三句:其一,年岁不过十五,常年扎高马尾;其二,与另一影卫南伍形影不离,感情深厚;其三:轻功卓绝,乖顺听话。
  从未描写过他爱吃糖。
  谢懿看了眼那精致小巧的糖罐,毫不吝啬地夸道:“这糖罐真好看,糖也好吃,谢谢你。”
  “糖罐是主子特意请人做给我的,糖是小伍从元香铺给我买的,当然好吃啦!”无岭将糖罐小心翼翼地揣了回去,对这个慧眼识珠的新王妃又多了一点善意,“按照皇家的规矩,今日就得去宫中拜见陛下和太皇太后,主子身子有恙不便同往,所以……”
  “我自己去。”谢懿连忙非常懂事地接话。
  “对了,这是王妃的东西,主子让我还给你。”无岭从怀中掏出一匕首,笑着递了过去。
  谢懿微微上扬的嘴角一僵,攥紧了雕花鞘上的红玉珠。
  完成任务后,无岭身形一转,蹿出了偏阁,上了屋顶,一把攥住南伍的肩膀,小声跟他卖乖:“我刚才给了王妃一颗糖,我这里少了一颗,你记得买给我。”
  “好。”南伍应下,又转头看他:“为何给王妃糖?”
  无岭嗜糖,又是小孩儿心性,除了自己喜欢的人,谁问他要糖他都不给,所以他才好奇,“莫不是瞧着王妃好看?”
  当年,闺阁家的姑娘们齐聚一堂,个个为“东秦第一美人”争得头破血流,王妃只往那儿一站,这第一的名头当即稳当地落在了他头上。
  这“第一”一当就是好几年,当成了众多男男女女的梦中情人,云小世子的倾慕对象,更当成了当今陛下的风月情郎。
  若不是受了株连……南伍垂眸,觉得有些可惜。
  “呸呸呸!你别坑我,那药苦得很,感觉比我上次受伤喝的药还要苦好多好多!”无岭抠了抠脑袋,脸上皱巴巴的,“喝药最难受了,要是没有糖可怎么办啊?我觉得他太可怜了!”
  南伍笑:“哪里可怜?”
  “若没有这些事情,他未来也是要入朝堂当大官的!可惜先帝去了,他没了庇护又摊个坏爹爹,受叛国罪株连不说,连陛下都不保护他!”
  说到此处时,无岭还生上了气:“当初陛下自个儿看上了王妃,巴心巴肝地求王妃跟他在一起,一国皇子不惜天下妄议也要王妃,看着好深情!王妃与他在一起,不求名分权利,在先帝那处替他说了多少好话呀!我觉着若没有王妃,他还不一定能当储君呢!结果他利用王妃查谢其叛国证据不说,还将王妃打入了狱中,我看他那些海誓山盟都是假的,就是为了诓骗接近利用王妃!”
  最后,他做了总结:“这跟一个人说他是我的好朋友,在骗了我的糖之后不仅一走了之还抢走我的糖罐有什么两样!我必得打碎那骗子的满口牙,叫他一辈子都吃不了糖!”
  南伍沉默半晌:“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