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谢绍当初许的是什么愿望呢……”
  萧九矜伸手,任凭一片雪花落在了掌心,喃喃自语。
  她抬头望向远处,一街之隔便是昨夜她与谢绍挂许愿牌的地方;犹豫许久,最终她还是朝那里走去。
  雪云遮蔽了万里夜空却没有越下越大,仍是一片片的缓缓飘落下来。
  萧九矜在那棵树下按着记忆中谢绍挂牌子的地方翻找了许久,可是却始终没有找到那个木牌。
  甚至她都已见了自己写的牌子,也都没见到谢绍的。
  彼时昭王府书房内依旧亮着灯,显然主人并未安眠;雪峪峡狭窄的关口,少女身着轻甲奔赴北境与爱人团圆;巍峨辉煌的大周皇宫中,远嫁异国的公主不知想到什么,对镜兀自落泪。
  各怀心思的帝后、身处囹圄的天家子、失了亲人的宫女与伶人……
  同赏雪景,同是天下芸芸众生。
  第31章 春日 “桃花酿,送你了。” ……
  “昨夜张阁老与昭王殿下在这谈了一个时辰, 没听见他们谈了些什么,但昭王殿下看上去十分恭敬。”
  “嗯。”
  “前些日子京郊的桃花开了,楼内新进了许多酿酒, 要么我为殿下取一壶来尝尝?”
  “好。”
  ——雅间的门被阿怜轻轻合上。
  萧九矜独自坐在软座上,眼前桌上只摆着一小碟未动过的点心。
  少女的容颜依旧美丽,却是少了几分稚嫩、多了几分沉稳。
  如今是元佑二十三年的春天,不知不觉,萧九矜已成婚两年有余了。
  去岁新年, 她让阿怜为她做探子;事实证明这决定十分正确, 一年来,她隐秘的掌握了许多朝中重臣的来往事实, 亦暗中注意着皇帝、昭王两党的动向。
  一年来, 她虽未直接告知阿怜他究竟是在为谁办事。可言语暗示间, 阿怜显然已猜到一二。
  “谢绍与张阁老么……”
  萧九矜望着对座, 微微出神。
  自一年前那日她与谢绍划清界限,他们的关系便淡了下来。虽仍住在一个屋檐下,但不知如何, 也甚少遇见。
  就像回到了刚成婚的那几日一般, 并无敌意, 只是冷静又疏离。
  从前他们夫妻“貌合神离”一事便传的京城人人皆知, 而自她开始频繁进出花楼,这传闻则愈演愈烈。
  谢绍并没有去管这传闻的意思。
  萧九矜微微叹了口气。
  一缕春光从轩窗中倾泻下来,落在了她长长了许多的乌发上。
  “不会是要反了吧……”萧九矜喃喃自语道, 心中不禁有些忧虑。
  这一年来她常不在府中,因而次次办完事回府,更察觉出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来。
  亦或是她与谢绍说明了他们是“盟友”,故平日相处虽如陌生人一般可谢绍办事也并未避着她。
  萧九矜常在府内见到或穿夜行衣的暗卫、或着轻甲、佩剑的军士。
  也不知都是谢绍安插在哪里的人。
  “难道是……与今日的订婚宴有关吗。”
  萧九矜想了许久, 毕竟昭龙卫未有异动;那近日唯一的大事则是萧以薇的订婚宴了。
  这宴席会既是萧以薇与谢家小辈的订婚宴,也是萧以薇的及笄宴。
  时间就定在今日下午。
  萧九矜若有所思。
  实际上,萧以薇应明年才及笄。但那谢家堂侄今年行冠礼,便向圣上请求先正式将这婚事定下来。
  这事本无可厚非,可皇帝却不知抽什么风,说那便把萧以薇的及笄宴也提前一年办了吧。
  搞得萧以薇在宫里大闹一场。
  当然,最后还是拗不过皇帝,这及笄宴便还是提前到今日,与订婚宴一齐置办了。
  “殿下——”
  萧九矜正想着这春闱也要到放榜的日子了,不知谢家这位侄子考得如何;雅间的木门便被从外拉开。
  阿怜提着一壶封了口的桃花酒,急急忙忙地跑进来。
  “殿下,昭王殿下来了。”他匆忙道。“已经上到二楼了,您赶快从后面溜吧!”
  萧九矜一愣,“他可有带什么旁的人?”
  要知道今日暗间可是并无人来过。
  阿怜着急地摇摇头:
  “没有,恐怕是来寻您的!”
  他将那壶桃花酒塞到萧九矜手中,看上去有几分慌张。
  萧九矜知道他害怕谢绍,无奈一哂。没多说什么便向另一侧楼梯跑去。
  楼梯两侧的珠帘掩盖了她的身形,隔着场中靡靡声色,她看见谢绍从那声色犬马中穿过,仍是半点不留恋的模样,一席黑衣十分显眼。
  “糟。”
  还有几步楼梯便要到一楼,萧九矜蓦然停住脚步,暗骂了声。
  醉音楼主楼的一楼是个大厅,此时正到快吃午饭的时辰,大厅中来往的人很多;要不是谢绍常带他的人到昭王府中,她还真没看出来这人群中打扮成宾客模样的探子。
  看来是不能走正门了。
  萧九矜眸色微暗,心沉了几分。
  虽知道谢绍应不是来寻自己的,但毫无疑问若在此遇见他定不是什么好事。
  萧九矜无声退了回去,思索着环顾四周,很快便望见一槛窗,那窗推开便是醉音楼背面的街巷。
  而此时,那窗户下面则正巧停着一辆马车。
  萧九矜没有犹豫,踩着窗棂便跃了下去,稳稳的落在了舆顶上。
  “嘶——!”
  “谁?!”
  坐在舆前的小厮听到声响一个回头,吓得萧九矜匆匆翻下舆顶,缩到了车后。
  她感到脚踝一阵阵痛,却赶忙忍住了没出声。
  到底是没练过武,从二楼跃下时一个脚滑,恐怕是把脚崴了。
  春风拂面,吹乱了她满头青丝,亦吹开了面前马车的车帘。
  萧九矜错愕地抬头,与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对上了眼神。
  舆前小厮正满心疑窦地放下了缰绳,翻下车向他们这边走来。
  白衣公子向她伸出了手,萧九矜犹豫了片刻,没握上他的手,却是躲进了车里。
  待萧九矜坐进了车厢,那白衣公子松开手,放下了车帘。
  “走吧,没人。”
  他冲走到车后查看的小厮说道。
  “……好。”那小厮似是愣了下,虽仍有疑虑,却没再追问。
  马车缓缓驶出了小巷,萧九矜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最终,还是面前那年轻公子率先笑笑,语气平常的说:“在下苏怀澈,不知姑娘尊名?”
  “今日多谢公子相助,不知公子此时是去往何处?到地方了放下我便好。”
  萧九矜本想随口编个名字可一时卡壳,便索性略过他的问题,开口问道。
  苏怀澈想了想:“我去的地方怕是有些不方便,姑娘要去哪,途中放下你便是。”
  “哪里都行,随处寻个地方便是了。”萧九矜笑答。
  苏怀澈轻声说了句“好”,随后稍稍放大了声音冲外面驾车的小厮说:“在前面杏林堂停一下。”
  萧九矜一愣,抬眸望向对面的人。
  ——苏怀澈仍是端正的坐着,只是眼中盈满了笑意。
  他从一旁座位上放着的包裹里翻出个帕子来,拿着手帕的一角递给了萧九矜:“哪里疼,摸摸是否有骨头异位或凸起、看看有没有红肿。”
  “按着脚骨原本的样子固定下。”
  萧九矜沉默半刻,终是道了声谢,接过了手帕。
  “若你不介意,我也可以帮你包扎。”苏怀澈温声道。
  萧九矜摇了摇头。虽说她没有那些“男女授受不亲”的忌讳,可她到底也不是娇生惯养长大,扭伤应如何紧急处理,她倒也知道一二。
  她掀开了裙摆查看脚踝,在二楼时她已估好了高度,如今脚踝虽有些肿,但也并不严重。
  “姑娘受伤,家里人一定很着急吧。”
  待萧九矜简单处理完伤处,苏怀澈开口道。
  “姑娘以后还是莫要做如此危险的事了。”
  “只是迫于无奈。”萧九矜感慨。
  眼前这位白衣公子虽看似打扮朴素,可擦肩的瞬间,她却敏锐的发觉对方身上穿着的看似寻常的白衣是由极好的丝绸织成,负担的起的人家不说大富大贵,怎的也算是个小康之家。
  见这对主仆长途跋涉的模样,想来是哪处乡绅家的公子入京参加春闱的吧。
  “看姑娘像是被人追赶的模样,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若是不方便,不说也无妨。”
  苏怀澈见萧九矜一副打太极不说关键的模样,仍是十分平和,只当是她有什么隐情;反而关切问道。
  毕竟方才扭伤时那瞬间的疼痛令萧九矜的脸色仍有些苍白,看上去便像是受人欺负了的模样。
  萧九矜短暂的沉默了瞬,索性顺着他的想的那样“控诉”道:“还不是我夫君!成婚几年了总是不着家!”
  “若只是这样便也罢了,可他还不给我出去说我丢人!今日我只是约了好友一同出来尝尝醉音楼新酿的桃花酒,没想到他竟直接追来醉音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