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许芸牵起萧九矜的手向门外跑,踏出房门前不忘回头嘱咐萧祺句“外面风不大但还是要多添件氅衣再出来”。
  他们三人在小院中落座,萧九矜扫过桌上菜式,一道生鱼脍、一道青菜豆腐汤、一道涮白肉片。菜肴虽只有三道,可鱼肉看着澄透入口爽脆清甜、肉片爽滑不柴,就连最普通的青菜豆腐汤都不知加了什么佐料,喝起来十分鲜美,令人唇齿留香。
  “今日匆忙没来得及做什么好菜,这生鱼脍也不知九妹妹吃不吃的惯。”许芸看着萧九矜,脸上罕见的有几分忐忑。
  “吃得惯,嫂嫂的手艺真是好极了。依我看,这几道菜竟比宫内御厨做的还好几分呢。”
  萧九矜毫不吝啬夸奖,夹了片鱼片在酱油里打了个滚,配着白饭入口。
  “很是下饭。”她夸赞道。“这鱼片鲜美,可惜今日三哥是没有口福了。”
  “哎,还不是那皇帝老儿太可恶,要不然怎的需阿祺将自己弄病?嗯不过反过来说要是没这出,今日倒也没钱买河鱼……”
  “芸芸,你多话了。”萧祺叹了口气,有几分无可奈何。
  “你真当大家是傻子呀?九妹妹那么聪慧,看不出我们这点小把戏?”
  许芸白了萧祺一眼,放下筷子撑着脑袋,亦有几分苦恼。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率兵,否则这差事怎会次次落到你头上……如今也不会如此两难。”
  萧九矜心中虽早有猜测,可如今听到许芸亲口承认萧祺是装病,还是难免沉默了下。
  事实上太医确认萧祺真的病了后,可能还真没有多少人认为他是故意生病。毕竟萧祺往日给外人的形象都是木讷且忠心的。
  “三哥也是不愿与昭王相争么?”于是她想了想,问。
  “其中一个原因吧。”萧祺说。“更重要的是我从未与罗夗士兵交战过,也对北境具体情形并不了解。昭王自幼便随父母在北境御敌,冀州受难,他去定能解冀州之围。”
  “况父皇不愿让他领兵,无非是不愿将兵符交予他;我与芸芸皆认为其忧心过重了。”
  萧祺喝了口汤,耸了耸肩。
  “昭王此人心思极深,若是要反,也绝不会仪仗兵符这种死物。”
  “三哥倒是通透。”萧九矜也是同萧祺一般想法。手握兵符,反倒让皇帝戒备;谋权篡位更应讲求个“出其不意”才是。
  “对了,我听闻说昭王的军队今日便要离京吧……你也要去北境么?”萧祺似是忽然想起萧九矜已经嫁入昭王府,意识到自己正与她谈论她的夫婿,一时有些尴尬。
  萧九矜否认,思量半晌复言道:“我与他倒也不算什么正经夫妻,三哥南征三嫂相陪这种事,是不会发生在我与昭王之间的。”
  “——欸九妹妹,说起来既然你是昭王妃,那是否可以上哨塔送行啊?”许芸插进谈话,突然问道。
  “可以啊,怎么了?”萧九矜说。然后便见萧祺扶额,以一种同情的眼光看向她,心中升起淡淡的疑惑。
  “她老早就想上哨塔一望了,可惜总是我们自己出征,找不到上塔的机会。”萧祺撇了撇嘴,解释道。
  第9章 送行 “儿臣斗胆自请,愿为父皇分忧。……
  于是一个时辰后,萧九矜就莫名被许芸拉着上了哨塔。
  哨塔是全京城最高的楼台,本是用于京城守军勘察敌情。只是太祖登基时战事不断,多位武将折戟尸骨无存。为鼓舞士气,太祖便立下规定:京中军队出征,允许军队将领家属登上哨塔相送。
  直到站在哨塔之上俯瞰整座北京城,萧九矜依旧有几分恍惚;哨塔下守兵唤她“王妃”时,她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那声王妃是在喊自己。
  今日无云,万里晴空明净。
  飒飒春风里传来几声马蹄落地的声响,许芸兴奋地撑着哨塔的栏杆,将半个身子
  探了出去。
  她本就打扮得不似王妃,如今在风里,用几根丝带束起的高马尾被吹乱;萧九矜谨慎地拉着她的衣摆怕她摔下去,却见其眼中洒满了细碎的光点,明亮的如同白日繁星。
  “昭王殿下威风极了,什么时候我也能如他这般呢。”
  萧九矜听见许芸似是遗憾地感慨了声。
  许芸偏过头来指了指队伍的前方。
  萧九矜不愿扫她的兴,犹豫了下,还是从檐下走到了栏杆旁,向着许芸所指方向望去。
  京城的整条主干道都被排列整齐的士兵充满,在那千军之前,唯有谢绍未佩铁盔着一身软甲,背后代表着主帅的披风翻飞。副将举着“昭”字旗帜,跟在他身后一步之遥。
  “九妹妹,刚刚是我眼花了么?怎么好像昭王殿下往我们这边看了一眼?”
  萧九矜垂眸之时,许芸忽然拉了拉她的胳膊。
  “哎我没看错,他真的看过来了!”
  “怎么可能,我们隔了那么远他看不到我们的……”
  萧九矜抬眸,话仅说了一半便卡在了喉咙里——
  谢绍真的在看她们。
  还是迎亲那日的乌骓,通体乌黑的骏马转过约莫半个脑袋的角度;马上的将军微微侧目,换作道上行人只会认为其在远望,可身处哨塔之上却分明知晓他正是在看这里。
  隔得太远,萧九矜看不清谢绍脸上的表情,却有种与其对上眼神的错觉。
  真的是错觉吧?毕竟不过刹那谢绍便已回过头去。
  萧九矜心里如是想着。
  此次谢绍出征乃是前往救援,街道上也无往日主动出兵时的热闹气氛;离京时辰将近,长街两旁百姓窃窃私语着,皆是忐忑担忧的模样。
  主帅旗帜划破空气,谢绍接过帅旗,抬高声量:“众将士听令——”
  “不胜不归——启程——”
  “启程——”
  …………
  “所以,皇后娘娘宣我入宫?”
  “是啊,要么我与你同去吧?想想进来也无甚要是,这忽然叫你入宫恐怕不是好事啊。”
  “哎阿姊,说起来,你与皇后娘娘怎的十分熟悉的样子……啊我又赢了,阿芸你这手气也太烂了吧!”
  ——萧九矜将最后一对对子打了出来,忍不住噗嗤笑了。
  距离昭王军队离京已过去数日,昭王府到处都规规矩矩的毫无生趣,自发觉三哥三嫂的日子过得别有滋味,萧九矜便三天两头地跑宸王府来。
  白日与许芸萧祺二人打打叶子牌,晚上与紫杏去花楼听听曲;倒比在宫中生活时更自由自在。
  而皇后似是听闻了她日日无事到处晃荡的消息,今日一大早便给萧祺传信让他转告说又她午时进宫一趟。
  许芸不放心她一人入宫,便说要与她同去。
  萧九矜想了想觉得有个伴也好,便也应下。
  她与皇后并不亲近,但三皇子萧祺却是皇后养子;有许芸这个三皇子妃陪着,若真是什么坏事也好帮她说说情。
  进了宫,萧九矜本以为是皇后有什么要事吩咐,可皇后见了她却说:“前月阴雨不绝经书受潮。近日天晴,昭王出征了你在京城又无甚事做,便叫你入宫来帮忙整理。”
  “……没想到阿芸竟也一同来了。如此更好,多个人还更轻松些。”
  ——萧九矜傻眼,许芸更是当即就表示萧祺在宸王府中还等着她回去;可惜,最终她也在皇后娘娘的理直气壮中败下阵来。
  皇后在寝宫中翻出了好几箱经书,说要她们拿去御花园晒晒。因春日百花齐放,这书在御花园晒个一日,收回来时便能有淡淡花香。
  皇后喜静,在宫女们将经书全部搬到御花园后,便让她们都退了下去。
  萧九矜许芸二人小心将经书从箱子里拿出来,一本本打开,铺平在可以被日光直射到的石板砖上。
  “……陛下,老臣已年老体衰,实在是难当此重任啊!况北境冬日彻寒路途遥远,老臣是怕这一去便回不来了啊……”
  “只是去送个……你们一个两个却都推三阻四……”
  “……”
  “九矜,你听见了么。”许芸凑到了萧九矜的身侧,压低了声音说。
  “好像是陛下和张阁老在议事?说的什么有些听不清。”萧九矜说。
  “前几日听阿祺说后发的车队定了张阁老负责,如今看来怕是要黄了,人家根本不愿意去呢。”许芸悄声道。
  萧九矜悄悄瞥了一旁在休息的皇后一眼,见后者没什么反应,才安心的继续说:“本来就该黄的,张阁老年纪大了,陛下本就不该把这事给他。”
  “况且这说是送辎重,实际就是去监军啊,这关头谁去谁不是得罪谢绍?”
  “是啊,将在外君命亦有所不受,何况是个监军的话?陛下这次寻过的都是些能与昭王平起平坐的重臣,明摆着试探忠心呢。”
  许芸略带嘲讽地轻笑下,随即意识到皇后娘娘就在身侧,赶忙敛下神色。
  监军向来不好做,更何况将领是有着军队绝对掌握权的谢绍。这监军既要品阶够高能为皇帝盯着谢绍的一举一动得皇帝信任,又要不是明面上与昭王党敌对可在军中自由活动不受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