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楚樾一怔。
  见他茫然望过来,太子祁昭又笑起来。
  “你惦记我,我惦记你,你还是我父皇亲自钦点过来给我做臣的,这是有情又有缘,我怎么叫不得一声心肝儿了?”
  “还是什么,你觉得我不该叫?”
  楚樾突然又红脸了。
  他缩了缩脖子,小声说:“自然不是那个意思。”
  太子祁昭轻笑了笑。
  楚樾无可奈何,张嘴刚要说什么,一口腥甜却突然反上喉咙里。
  他又在病榻上咳嗽起来,这次咳得十分厉害,声音都有些撕裂了。
  咳着咳着,楚樾侧过身去,后背都微弓起来,咳得身体发抖缩起全身,瞧着十分痛苦。
  太子祁昭立刻收了笑意。他面露惊慌,忙站起身凑上来,把楚樾往怀里搂了搂,拍着他后背顺气。
  咳了一会儿,楚樾往自己手心里咳出一口黑血,才松了一口气出来。
  他咳得更加有气无力了,一番咳嗽之后就气喘吁吁地倒在榻上,出了一身细密的汗。
  他虚弱地看向祁昭,偏偏眼眸,把眼神往门外一投,又乞求地望向他。
  祁昭立刻明白过来,于是出门叫了人进来。
  侯府下人立刻入了屋子里。
  几个下人收拾了楚樾手里的黑血,给他擦了身上血迹。
  楚樾忍不住轻咳着,过意不去地望着他,声音哑得更加过分了:“让殿下见笑了……”
  “好了,别说话了。”祁昭皱眉道,“好好躺着养伤,我这几天若是得闲,会来看你。”
  楚樾点了点头,合上了眼。
  他本就惨白的脸色此时更没什么血色了,露出来的被擦干净了血的手细得可怕,青色血管在手臂上清晰可见。
  记忆里肩膀宽阔高挑修长,手臂和腹腰上肌肉极其漂亮的小将军,此时此刻单薄病弱得像片纸,躺在榻上无声无息,太子祁昭看见他额角边淌着冷汗。
  从眼睛里进去的毒,想必还在折磨他。
  太子祁昭心痛得如被刀绞。他咬紧唇角,回头小声对赵公公说:“差人去问问周夫人,方才宫里来的是哪位太医。回头将他请到平乐殿去,我去问问。”
  “嗻。”
  赵公公立刻下去差人去问了。
  赵公公离开,祁昭也回头对榻上的人说:“阿樾,我先回宫去了,你好好养着,我改日再来。”
  楚樾竭力睁开眼睛,正要张嘴回话,祁昭就又说:“好了,别说话了,好生养着,不必回我话。”
  楚樾乖乖闭上眼,抖着眼皮点点头,还是尽力哑声谢过了他。
  赵公公差遣人去打听之后又回来了,正巧听见祁昭最后的话。
  他忙走过来,拿起病榻边祁昭的裘衣,向病榻上的楚樾行了一礼,几步回头来,为祁昭披上了毛裘。
  太子祁昭回了宫里,给楚樾看了病的太医也跟着被请到了平乐殿。
  祁昭仔细问过了他,得知那毒已经从楚樾的眼睛里侵袭进了体内。
  太医说,虽说当时在战场上及时处理过毒,把毒吸出来了大半,但残留的毒素还在体内,日后还需要喝药来治。
  虽不致死,但也得痛苦一段日子。
  祁昭心痛难眠,当日就赶去温皇后的长宁宫,又从皇后那儿讨来许多珍稀药材和补身子的好东西,再次叫人全都送到了侯府上。
  次日,他又赶紧跑去皇帝的养心殿,求他多拨些兵马给北疆。
  皇帝也正有此意,倒是没费多少力气。
  之后,祁昭几乎每日都要去一趟侯府,去看看他的小楚将军。平乐殿也被他叫人去又翻了个底儿朝天,翻出来的所有补品药材都送去了冠军侯府。
  太子殿的马车每日都跟例行公事一样,停在侯府门前。
  也多亏太子祁昭这儿昂贵的药材补品流水一样的送来,供佛一样地供着重伤回京的小将军,楚樾的伤病很快有所好转。
  眼见他气色回来了,太子祁昭才松了口气。
  好生养了两个月,楚樾的身子好了许多,脑袋上的白布也被拆了下来。
  太医知道太子祁昭挂心这位小将军,于是在能拆下白布那天,太医特来禀报他,说楚樾已能下地行走,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眼睛上的白布今日便能拆了。
  太子祁昭便跟着来了侯府。
  在太子面前,太医解下了楚樾眼睛上包裹的白布。
  太子祁昭紧张兮兮地盯着他那只受伤的眼睛。
  楚樾艰难地缓缓半睁开眼,那只通红的眼睛里流了半晌眼泪。
  他一哭,太子就紧张:“他怎么哭了!?”
  一旁的太医说:“殿下莫紧张,小将军这只眼睛许久不见光,这会儿睁开来,突然受了刺激,是会哭一会儿的。”
  “那怎么这么红!?”
  “回殿下,这许久不见光的眼睛,忽然睁开,也是会红的,过一会儿便会好了。”
  “哦。”
  祁昭收起了些紧张的心绪,悬在嗓子眼里的心却放不下去。
  他死死盯着楚樾那只受伤的眼睛。
  半晌,楚樾擦干眼泪,闭上那只好的眼睛,用这只受伤的眼睛四周看了一圈。
  太子祁昭更紧张了:“如何?看得清吗?”
  楚樾睁开另一只眼。
  他朝太子点点头:“虽说有些模糊,但能看清。”
  太子祁昭松了口气,嘴角一扬,露出个放心的笑。
  “那就好,那就好,”他连连点头,“多谢吕太医了!你治好小将军有功,明日来平乐殿领赏吧!”
  吕太医闻言一喜,忙拱手低身:“多谢太子殿下!”
  “臣也多谢太子殿下。”
  说着,楚樾也在那边跪了下来,朝着祁昭伏下上半身,跪伏在地,“谢殿下救命之恩。”
  祁昭赶紧允了他们俩平身。
  送走吕太医,祁昭回过头来,对楚樾面露责怪道:“谢我什么救命,你受了伤回京来,本就该我为你做些什么。”
  楚樾却不认同地摇摇头:“殿下有什么应该。殿下如此金贵之人,本不该做这么多。如此多的赏赐,当然是恩典,我自当该跪谢。”
  “行啦,起来了。”祁昭不想听这些,一边拉他起来一边揉揉自己耳朵,“这些话我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你就别念了,跟我说点儿新奇的。”
  楚樾哭笑不得,随着他的力气起身来,问他:“那殿下想听什么?”
  太子祁昭沉吟片刻,朝他歪歪脑袋:“你叫我声心肝儿?”
  第13章 一死了之 别想着完事之后就一死了之
  “你叫我声心肝儿?”
  太子祁昭很认真很真诚。
  楚樾一愣,腾地红了整张脸,面露惊恐:“这我如何敢!殿下,这可是对殿下大不敬!”
  祁昭不满:“这有什么大不敬的?是我开口要求的,算得上什么对我大不敬?”
  楚樾喉头一哽,说不出话来。
  他抽抽嘴角,脸虽然越发红了,但嘴上仍是不肯松口,梗着脖子硬着头皮地犟:“这等不入流的称呼,当然是对殿下的大不敬了!”
  “我既然不觉得大不敬,那便算不得大不敬啊。”祁昭疑惑道,“做什么,不过是要你开口唤我一声心肝儿罢了,怎么这么不情愿?”
  楚樾缩了缩脖子,别开眼神,连跟他对视的勇气都没了。
  他瞧着又羞又臊,祁昭乐了:“不好意思叫呀?”
  楚樾眉头一跳,把脑袋又别开好些,嘴上嘟嘟囔囔:“不是。”
  这含混的话一出,祁昭心中更加了然。他哈哈地笑起来:“不过是互相惦记之人相互叫一叫的称呼罢了,何必羞臊?”
  “……”
  “阿樾,我并非那个意思,只是想听你说,我对你而言,的的确确是如自身心肝一般重要之人。”祁昭说,“这世上的重要之人多了去了。父母兄弟,君臣同袍,师长同窗,哪个比不上那些情情爱爱?”
  “你我君臣一场,你是我的将军,我是你的殿下。你如今在北疆奋战,我们已是常常见不着一面的人了。多少年了,我只凭一些书纸信件同你往来?”
  “每次我再见你,都仿佛隔了三世。”
  “宫里也不好熬呢,除了父皇母后,你是我唯一能信的人了。”
  “很多事我不敢同你说,毕竟你人在北疆,宫里的事我就算同你说了,你也回不来,我不想让你白担心。皇宫是吃人的地方,北疆就不吃人了么?”
  “我知道你比我更不好过,所以不愿你担心。皇宫和北疆都是吃人的地方,你在那儿浴血而战,我知道你的辛苦。”
  “我理解,但你也得允许我在宫里挨欺负的时候想一想你吧?”祁昭说,“这世上,除了父皇母后,就只有你对我最好了。可你是个将军,我知道你是要出去的,我也不会拦你。因为你不是我一个人的将军,你是守卫边疆的、是我大衡的将军。”
  “可太子殿下在宫里过得很难的。你好不容易回来,我给自己日后受委屈的时候讨一声念想,你若这都不允许,那才是对我大不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