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楚家那时是京城之中的御林军,只需护卫皇城,无需去往边疆守卫。但他说要去抵御外敌。”
  “他说,待他有了战功回来,有了抵御外敌这般厉害的战功,也能在先帝面前替朕说上两句,到时自能助朕争储。”
  “朕便找了一块儿最好的平安玉出来,打了能一分为二的玉佩,一半予他,一半留在朕自己身上。”
  “他便走了,过了数年后回来,战功累累地回了京。”皇帝说,“朕想着,这块玉佩虽已年头久了,但它的确护朕争储,也护楚侯抵御了外敌。正巧,小楚将军也愿忠心与你,朕便将玉佩传给了你,楚侯的那半块玉佩,也传给了他儿子。”
  太子祁昭听得十分意外。
  他怎么都没想到,那半块玉佩,竟是两位父辈传下来的。
  他也明白了,为何皇帝看着来向祁昭辞行,跪地发誓以示忠心的楚樾,会有了难得一见的情绪。
  他想起了楚闳。
  但这都差不多是后话。
  四岁时,在平乐殿和楚樾一见后,楚樾的确会时不时地就入宫来看他。
  楚樾那时候也不大,后来祁昭知道他那年其实才十岁。
  只是冠军侯家的独子是没那么多闲空的,每日习武就塞满了一天的十二个时辰。
  但守护祁昭是皇命,楚闳也允了他时不时地来看看太子。
  太子祁昭长大到十岁的六年里,楚樾一直会来看一看他。对祁昭来说,楚樾跟看着他长大还陪他玩的哥哥没两样。
  直到祁昭十岁,楚樾十六。
  眼见着他长大得差不多了,楚闳便在某日回京后,将他从京城带走,前往北疆赴军。
  之后祁昭很少见他了,但书信往来很是频繁。大约是越见不着感情越容易堆积,见不着的日子里,他反倒跟楚樾感情越来越好。
  楚樾一走,宫里的日子越发不好过了。
  十岁正是刚开始懂事开悟的时候,等祁昭慢慢发现宫里各个都是蛇蝎心肠的时候,除了帝后以外,那个对他最用心的人,已经跑去北疆打仗了。
  但祁昭从来不怪他,他知道楚樾打仗是为了什么。
  思绪一旦开了个头,就很难停下来。
  陆青泽靠着地铁的车墙颠簸,晃晃悠悠地望着楚樾惨白的脸,继续想着两千年前的事。
  陪他长大的楚樾又离开了他好多年,虽说会时不时地回京,但边疆战事连绵,他日子过得也很苦。
  楚樾第一次回京,都是在三年之后。那年太子祁昭十三岁,楚樾第一次回京复命,身上就有些伤。
  看见太子,他还带着嘴角的伤笑起来,说太子长高了不少。
  太子祁昭无可奈何,赶忙让人赏了药下去,让他好好养伤。
  那次他回来只是回京复命,很快就又走了。
  这一走又是两年。
  北疆靠着雪境,雪境中有最能抵御寒冷的外族,那是最强悍的外敌。
  那几年北疆战事紧张,等两年后再回来,楚樾直接重伤了。
  被抬回来的。
  第11章 心肝儿 怎么就伤成这样了?
  楚樾第二次回京的时候,是冬日。
  隆冬飞雪,整个京城都飘着鹅毛。
  城中屋檐上盖了一层又一层的白,肆虐的风卷着空中和已经落了地的雪花,把京城吹袭得四野茫茫。巷子尽头的店铺挂着的招牌都淹没在风雪里,满片白中只透出丝丝缕缕屋檐的墨色,像一幅刚点上几笔墨的水墨画。
  宫女将上好的天炭放进碳炉里。
  炭火在炉子里烧得热乎乎的,火星子时不时地蹦两下。
  宫女拿起炉铁夹子,扒拉了两下烧着的炭火。见火烧得稳,她才放下了手中的家伙什。
  她抱着端炭火来的竹木盆子起身,向宫中的太子殿下深深鞠躬行礼,低头弯腰地抱着竹盆,又出了殿去,小心翼翼地关上了殿门。
  太子祁昭站在一书案前,手里捏着毛笔手边摆着砚台,面前书案上是一张被铺开的宣纸。
  宣纸上已经细密地写了大半张纸的字书。
  外头风雪呼啸。
  风更大了,祁昭皱皱细眉,放下手里的笔,直起弯下些许的上半身来,担忧地望向殿外。
  只是外面风冷,殿内门窗紧闭,他看不到外面的什么。
  “殿下,是担心小楚将军?”
  祁昭回头,说话的是在这平乐殿里伺候他的赵公公。
  祁昭叹了口气,并不反驳:“北疆近日战役状况不好,上月传回战报来说,北疆那边接连退守三座城才堪堪反将外敌一军。双方两败俱伤,得了空,小楚将军才带着一队人马匆匆回来复命,也是想请父皇从京中多拨一些兵力人马过去。”
  “他好些时日没来信了,这几日打仗传来的消息也总说北疆军水深火热,元气大伤。他若受着伤,再碰上这一路这么大的风雪……”
  赵公公说:“太子殿下如此挂心朝臣,若叫圣上听去,定会倍感欣慰。”
  祁昭干笑两声,不太想理这句天天都能听到的吹捧。
  他还是望着殿外,脸上担忧不减。
  “殿下,”见他仍然担忧,赵公公又说,“小楚将军出身将门,本就身手了得。虽说还没封侯,但在北疆之处已是战功累累,即使北疆军元气大伤,小楚将军也该是无事的。不过一些风雪,又能伤着那行军人什么呢。”
  这倒也是。
  太子祁昭已经被皇帝带去垂帘听政两年有余,他在前朝听北疆战报,也听过了许多次楚樾的名字。
  他心中稍安,把手边的笔搁到一旁的笔架上,转身离开书案,走向殿中墙边的一扇窗前。
  将窗户打开一条细缝,外面肆虐的风雪立刻呼啸着涌进来,如同一团刀刃刃尖向里捅了进来似的,刮得祁昭鼻尖猛一凉,眯起眼。
  外面风雪很大,白茫茫的一片雪雾,祁昭什么也看不清。
  “殿下,”一贴身伺候他的宫女担忧道,“殿下,外头风雪大,快些闭上窗罢,可别叫您这等金枝玉贵的染了风寒去。”
  祁昭回头朝她笑笑:“没事儿,一两口雪风而已。”
  话这么说,祁昭还是合上了窗户。
  他问赵公公:“他们说过什么时候能到京来么?”
  赵公公面露为难:“这……毕竟路远风大,路上不定会因着什么事儿耽搁。老奴听说的,就只是近日而已。究竟何时能到……小楚将军,想必是不敢保证的。”
  这倒也是。
  祁昭再次叹了口气,想起这已经不知是最近第几次说起这件事了。
  他都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了。
  也是他太杞人忧天,一听北疆军惨重,就觉得楚樾也……
  殿门突然被人打开。
  另一名公公迈过门槛走进来,又关上门。他朝着太子祁昭低头行礼,低声说:“太子殿下,方才清衡殿那边有人来报,说北疆军的回来了。”
  祁昭立刻面露喜色:“当真?太好了!小楚将军呢?跟着回来了吧?”
  来报信的公公沉默了一下,好似不知该如何说,斟酌片刻后才支支吾吾地又开口:“殿下,小楚将军……已经出宫了。”
  祁昭怔了怔:“啊?”
  “小楚将军身受重伤,”公公说,“军马一进京城,就进宫来了。到了宫门前,去了个公公一瞧,就见小将军躺在马车里,浑身是伤,站都站不起来,根本无法来见圣上。”
  “北疆军的人说,小将军在战中受了重伤,是被马车抬回来的。那公公见此,便入宫去禀报了圣上,圣上便让小楚将军一人赶快回了侯府,养伤去了。”
  太子祁昭大惊失色。
  他慌忙几步跑来,几乎是冲到报信的公公面前,询问道:“伤势如何?都伤到何处了?严重么?”
  “这……小奴也不知。”公公低着头说,“只是听清衡殿那边来的人说,受了重伤,具体如何,小奴也没见着……”
  祁昭急得团团转。
  他呼吸都有些不顺了,吸气又呼气了几下,原地焦急地踱步两圈,就转头对赵公公说:“备马车,我要出宫!”
  “嗻。”
  赵公公备马车去了。
  祁昭又转头与宫女说:“去,殿里最好的药,别管治什么的,有什么拿什么,全拿到马车上面去。还有那些补身子的,人参也好雪莲也好,能进嘴的全都拿上。”
  宫女低身行礼,转身也去奉命行事了。
  另外几名宫女很识相地拿起他的外袍毛裘,过来为他更衣。
  身披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厚重衣物,太子祁昭匆匆出了宫,上了马车就往冠军侯府去了。
  下了马车,进了侯府,侯府的下人被突然驾到的他这样一尊大佛吓得白了脸色,不敢怠慢,匆匆把他请到正厅,又赶紧屁滚尿流地去寻侯府夫人。
  很快,侯府夫人出来迎接。
  她同样不敢怠慢了太子,也知道他的来意,便将他带到楚樾那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