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嗯,”他嗓音都不自觉沙哑起来,却是笑低道,“你等我。”
  俩人都没将电话挂断,直到江随站到门口,听见林鸢从里面拧开门锁,将门打开,然后退开,让他进来。
  “要开一盏小灯吗?”他问。
  林鸢一顿:“不用,我怕太亮了,我待会儿会睡不着。”
  “好。”江随轻声道,“那你去睡吧,我在旁边陪你。”
  “别怕,我在呢。”他说。
  林鸢向前的脚步顿住,回转过身。
  她不知道,是不是江随特意将这里装修成她喜欢的色调和风格,就连窗帘,都装的不是遮光的,此刻,本来就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依旧能就着微淡月光,看见他神色轮廓。
  “江随,我没有做噩梦。”她突然就很想告诉他,“我只是,梦见从前喜欢的人了。”
  江随猛地一僵,即便以为她看不清,笑容却依旧维持得艰难僵硬。
  林鸢感觉到他的紧绷,温和轻笑,身体却蓦地向前,告诉他:“我梦见,他给我讲数学题。”
  江随突然觉得,此刻的林鸢,就像坐在月光下礁石边的海妖,说的每个字,都像是勾人心魄的歌。
  直道她气息贴近,轻轻踮起脚,像梦里的林鸢一样大胆而直白,在他唇角贴了贴。
  他起初竟有些青涩,迟钝地毫无反应。脑袋有一瞬空白的嗡鸣,激动和欢喜充斥地他心脏都要炸开。
  下一秒,才本能地将她抱住,低头回应。
  零碎的吻,在她唇上试探、贴落,小心翼翼,又珍视异常。像温柔缱绻的告白。
  直到有什么湿濡温软的东西,在他唇瓣轻触,他微愣,才开始放诞大胆地深入。
  林鸢能感觉到他贴着自己的怦然心跳,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清爽味道,也能感觉到,他逐渐炽热的体温和强势的探索。
  他扣着她脑后,抵住她腰,唇齿纠缠。轻而易举,她一路被迫地退到床边,膝窝抵上床沿,重重地跌落。
  这场亲吻,终于短暂地告一段落。
  林鸢突然有些鼻酸。
  或许人的确不过是动物,在这一刻,她竟也对这样生理性的亲密,并不抗拒。
  黑暗里,她勾着他脖颈,任由自己放纵地问:“想吗?”
  僵默了很久。
  “不想。”江随微微喘息,声音沙哑,口是心非,撑着她身侧,低声道。
  说完,又怕林鸢误会她对自己没有吸引力,才艰难解释道,“家里没有。对你不好。”
  林鸢一滞,低低地笑出声来。
  她竟不知道,江随这样纯情的。
  她还以为……按他理解的,俩人这段时间以来“重修旧好”的关系,他或许会一早准备,或者干脆在此刻顺水推舟。
  本能的欲。望,就这样被没来由的微微愧歉冲开,消淡下去,林鸢推了推他心口,小声道:“那你睡好。”
  江随有些僵硬地顿了片刻,低“嗯”了声,翻开身。
  林鸢顺势侧滚过身,面朝向窗外那侧。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林鸢才觉得,身后有热源贴上来。
  他从后伸手,胳膊贴着她腰,轻轻将她抱住。
  “那我是,可以留下来了?”
  “你要下去也可以。”林鸢好笑。
  江随手上力道蓦地收紧,以行动代表回答。
  林鸢轻轻闭上眼,没再言语。
  本以为大家心照不宣地安静下来,就是要准备睡了,不料江随却突然小声说:
  “我那次,没张嘴。阿鸢,你别嫌弃我。”
  林鸢愣了好一会儿,才好笑地嗤了声,用略带嘲讽的语气,故意问:“那你是嫌弃我咯?”
  “我没有!”他像个被冤枉的孩子般愤恼,毫不迟疑地否认,又滞涩道,“我只是……对不起。”
  我只是嫉妒得,每每回想,都要怨自己千百遍。
  林鸢没再说话,轻拍拍他手背,示意他不用
  再提。
  可江随却仿佛第一次住校的学生,冷不丁地又有话说:“但你别误会,”
  他将她轻轻抱紧了些,话音里沾了点儿克制的情。欲,“我不是不行。”
  林鸢浑身一僵。
  江随立刻被漫天的涩意浸泡,浸得骨缝都泛酸。
  他不可抑制会去想,是不是往后,他同她做的许多事,都会有别人的影子。
  而他这个人,也将会被林鸢本能地,同别人作比较。
  江随强迫自己离她远一点,却没放手,只将脸低埋进她颈窝,许久,祈求般轻声道:“阿鸢,别想别人。想我。”
  林鸢心口骤然一缩,突然有些眼酸,昏暗里,缓缓地眨了下眼。
  分开后,她很少让自己想起顾淮,因为她明白,她对顾淮的感情,还没放下,却也不再回得去。
  而她如今对江随,或许就像此刻眼前的所有陈设,记得清模样,却看不见轮廓。
  模糊得叫她心慌,也叫她无力。
  叫她爱不下去,也恨不畅快。
  可即便,她没办法原谅他、接受他,却也希望,像郑老师说的那样,可以理解他。
  她想了解一个完完整整的江随,因为她不想为了任何人,背着沉重的怨恨向前走。
  于是她在黑暗里低声开口,问他:“江随,你额角的疤,是怎么来的?”
  第56章“阿鸢,我疼。”
  江随在港城的那几年, 不知道江咏麒是将他当作陆连营的替身,还是单纯地拿他做掩护,或拿他当增添情。趣的工具, 每次和不同的男友约会, 总要带上他。
  他们有时在酒店, 叫他待在客厅, 有时又去野外, 叫他待在车里。
  他被迫地, 在那样的年龄,见识过不少回叫他震惊、惶恐, 与作呕的声音。
  也始终记得腹腔里空得吐无可吐, 翻搅得五脏六腑,都仿佛要被人从喉头拉扯出来, 是什么滋味。
  可或许是, 老天觉得他还不够可笑。
  在江咏麒又一次浪漫约会结束后, 俩人不知是为了兴致,还是单纯觉得无所谓, 喝了点酒,仍旧坚持自己开车。
  那次,他坐在后排。
  车祸发生的时候, 他是清醒的。
  猛烈的撞击, 大脑一瞬间的空白,汽车侧翻的震荡, 和意识到身处危险时, 从头骨到身躯剧烈弥散的疼痛。
  江咏麒也不是一开始,就想直接离开的。
  她也试图将他拉出来。
  可变形的车体,狭小的空间, 将他紧紧挤压在后座,动弹不得。
  他似乎听见那个陌生男人,叫他母亲快走。汽油泄露,车尾起了火,可能会爆炸。
  他埋在低低的车窗边,瞧不见他们神色,只能透过浮起红雾似的眼,看见碎裂迸溅的玻璃,看见男人和女人,穿着文明社会的皮鞋,来回拉扯的双脚。
  或许是求生的本能,或许是……潜意识里,他仍祈盼过一点爱意。
  于是他动了动唇,曲了曲指节,虚弱又努力道:“妈妈,我疼。”
  或许是过于小声。
  无人应他。
  意识融进嘶嘶的燃烧声前,小小的江随终于明白,被亲人抛弃,孤单面对死亡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
  也是从那时开始,江随知道,眼泪留在脸颊上,是很冷的。
  并且,没有丝毫作用。
  自那之后,他也从未再向谁喊过疼,因为无人会在意。
  甚至,会成为对方嘲讽和攻击他的利器。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以来,他竟然这样爱哭。
  就像此刻,虽然不再在意过去,他仍有些鼻腔发酸。
  或许是因为,头一次向人说起这些,还是在林鸢面前,让他有种,终于卸下了这么多年,包裹在身上的最后一片硬壳的感觉。
  仿佛在爱的人面前,摊开伤口,不再掩饰软弱,也不是那样叫人难以启齿。
  江随突然很轻松,又有些莫名不好意思起来。
  “每个人都有不敢面对的过去,或是伤痛,但这不是我逃避与伤害你的理由。”他抱着她,将额头轻轻抵在她脑后,低声道,“阿鸢,让我用余生的时光来弥补你,好吗?”
  或许是有过感同身受的经历,也在曾经的意外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疤——而江随的和她的,代表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回忆与感受。
  所以林鸢静静地沉在黑暗里,听完他平平淡淡的转述,只觉得胸腔里涌起难言的酸涩与隐痛。
  她好像忽然理解了,江随先前总执着于,让她不要放弃他,到底是因为什么。
  原来,并不只是因为,如小猫小狗般,被转送的经历。
  林鸢没办法否认,她居然……仍会感到心疼与酸楚。
  这样的感觉,让她心慌,叫她害怕,也叫她不敢去深想。
  林鸢知道,她真的该离开了。
  “睡吧。”很久,没有任何安慰,没有任何开解,她只轻声道,“明天……明天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