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舒意流里流气地吹了个口哨,弯着眼尾明丽笑意:“帅哥,今晚过节,你一个人呀?”
  周津澈微微失笑,配合地演:“你也是吗?”
  舒意歪了歪头,车窗再降,她支起手肘,豪气冲天地对他做了个上车的手势。
  “刚好,我俩凑一对,不如一起吧?”
  第68章 《蔚舒意回信》 许愿球。
  舒意不日前做过全车清洗, 内饰整洁簇新,她换了车载香水,清新明亮的柑橘调。
  她没急着发动, 很轻的一声“咔哒”, 拆解安全带, 活泼地倾过身, 周津澈架着镜框的侧脸轮廓很深, 她单手掰过年轻男人的脸, 指端在他纤细冰冷的镜框上一勾。
  眼镜格起,鼻骨相撞。
  她的唇息一如既往的饱满甜美, 温热舌尖相缠, 冷夜寂静的风无声地吹过彼此眼睫,他睁开, 眸色微暗, 加深了由她开始的这个吻。
  平安夜的繁华商圈水泄不通, 舒意很有技巧性地提前规划好导航,周津澈放松地靠着座椅, 没有问她要去哪里。
  她的手被他玩着,女孩子的骨节真的很细,他张开了比, 半晌笑叹:“读书的时候, 手也这么小吗?”
  舒意顺着他的话回想:“还好?我个子不低,骨架只是轻, 并不小。”
  这是隐秘话题的铺垫, 舒意没听出来。她漂亮地打了把方向盘,极限过弯。
  奇怪,她的目的地, 似乎远离了声潮鼎沸的cbd,笔直灯光照射的地方,透露一种格格不入的深冬萧条。
  周津澈看着愈发熟悉的建筑物,不自觉地坐直了身。
  他眉心微敛,难以置信:“一中?”
  舒意再拐一条单行道,停好车,她舒展脊骨,展开明亮轻盈的笑意:“到啦,你下车吧。”
  这是一中的后门。
  三年高中生涯,这条香樟林立的长路,他走过无数次。
  有一家开了十多年的文具店,店主是一中退休的老教师,当年教物理,曾经教出竞赛金奖。
  价格实惠公道,周津澈还记得,高考前的0.5水性笔和橡皮擦,他当时要付款,店主把他的手一压,祝他旗开得胜。
  推开车门,结果没有下雨,事先准备的雨伞自然用不上。
  但舒意下车时,还是伸着白皙手臂,将散开的黑色伞面从后座捞了起来。
  文具店还在营业时间,店面不大,收拾齐整,灯光有些褪色,那是一种时间针脚缝补后的旧意,暖洋洋地照着支着平板听黄梅戏的店主。
  “黄老师!”舒意出其不意地打招呼,黄老师扶了下圆滚滚的老花镜,见了她,登时笑了:“小意来啦。”
  周津澈跟在她身侧,替她挡着汹涌夜风。
  舒意自然地架着他的手,稍稍地往前一拽,从落后半步到肩并着肩。
  “这是我男朋友。”她落落大方地介绍:“黄老师,你应该有印象吧?周津澈,一中顶顶好的好学生。”
  男才女貌,天作之合,黄老师笑得眼不见眼:“当然记得。老师祝你们百年好合。”
  舒意甜甜地应了,而她身侧的周津澈,完全状况外的神情,被她扯了两下手指,耳骨通红,谦逊地点头:“谢谢老师,我们一定会的。”
  黄老师戴起眼镜,弯腰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手掌大的小礼盒,缎带与时俱进,时下卖得最好的珠光粉。
  “这是你要的东西。”黄老师笑叹:“这可不好找。”
  舒意双手拢过,捧在怀里,认真地道谢:“真的很麻烦你了黄老师,到时候我们结婚,您一定要来。”
  黄老师说好。
  周津澈没有插得上话的机会,他被舒意重新牵回车里,暖气还没关,修长
  的手指关节冻得微红,舒意把礼盒塞到他手里,碰到了他指尖的冷意。
  “这么冷?”她奇怪地睨他一眼:“怎么啦?一直不说话?”
  周津澈静了一静,说不上自己什么心情,黑白分明的眼底逐渐浮现不知所措的感动。
  温润声线略微哑了:“这是什么?”
  舒意利落地倒车,白皙掌根压着真皮方向盘,一双含笑眸子在夜里雪亮,她洋洋得意:“送给十年前周同学的回礼。”
  周津澈沉默半晌,轻微战栗的手指,勾过柔滑缎带一角,拆开了薛定谔的盒子。
  不算太沉稳的动作,清冷眼尾向下一敛,小巧包装盒四面敞开,像是剥落的洋葱,露出柔软珍贵的心。
  小小的、过时的、来自十年前的,水晶球回礼。
  和失手打碎的那一个不同,这一个更精致、更珍贵。
  周津澈失神地看着,嗓音微哑:“……太犯规了,蔚舒意。”
  舒意把车停好,这段时间,他没有问去哪里,她也不说。
  车玻璃凝了夜里冷淡的霜,她别开雨刮器,待方正视线清明后,她伸出两根手指,并住周津澈的唇角。
  “什么表情?”舒意忍俊不禁:“不许哭喔周医生。”
  “……会在里面藏东西吗?”周津澈喃喃。
  她缩回手,垂眸摘下安全带,一指别过耳后碎发,同时回答他:“嗯,藏了。”
  周津澈喉结滚动,额发遮掩下的眼瞳情绪不明,唯有声音低沉:“我可以打开吗?”
  舒意捏了捏他的耳垂,比指腹的温度略高一些,她笑起来:“暂时不要。”继而自如地解释道:“没打算今天送给你的,但,赶巧了。周医生你是笨蛋吗?打开灯看一看吧!”
  她语气里的无奈和娇嗔很重,好像真的很没有什么办法,秀气的手臂一扬,细瘦腕骨撑不住的粉金镯贴着柔腻肌理滑落,松松地挂到手肘。
  舒意拍开灯,握着雨伞率先推门下车,把一隅寂静留给他。
  没有下雨,但是落雪了。
  人工降雪也是雪,舒意眼底映着明璀灯火,如星闪亮的眼眸眺向如是观的琉璃顶。静谧的夜色里,琉璃泛着温润色泽,一抹冷淡悠远的风,轻轻地摇响了长生殿垂挂的金线经幡。
  十年后的银杏路和十年前的银杏路不可同日而语,地铁站带来新的客流量,各种精致门面拔地而起,那种明净而熠熠生辉的灯光,温柔地拢住了这个夜晚。
  回忆当然会褪色和失效,一切的一切都变了,时间洪流推着每一个人往前走,周津澈却把某部分的自己永远地留了下来。
  舒意按住银色弹簧,机括运作,撑起饱满如花朵的伞面。
  她不是多么感性的女孩子,性格里拥有更加棱角分明和锐利的一面,但在很多时刻,她其实担心自己接不住周津澈这样的爱。
  尽管他已经预设了许许多多的“没关系”和“不要紧”,可是她全情投入进来了,也不是那么想抽身。
  给了自己半分钟的放空,舒意回神,屈着指节叩响车窗玻璃。
  深色玻璃滑落,顶灯投落一圈昏黄,他呼吸略急,干净虎口卡着小小的水晶球,两个小人亲密地依偎在一起,女孩子的眼睛是两弯月牙,长卷发,男孩子戴着一副镜框,比她高一些,哆啦a梦的手指互相交扣。
  “我当时设计了两款造型。”
  舒意手指扶着车窗,那是婚礼誓言环节会伸出的右手,无名指相当秀气,又细又美,配合他心猿意马地,没有任何装饰。
  “多亏小谈——我的新朋友,替我借到了我们那届的一中校服。周医生,你看得见吗?是不是很熟悉?”
  当然看得见,女孩子的耳朵点了一颗鲜艳欲滴的红色小痣。
  尽管周津澈知道,这颗痣的位置不对,他在很多个温度沸腾的深夜里,像一个跋涉多年的朝圣者,虔诚地亲吻过。
  他慢慢地抬起眼,眼周皮肤通红。
  不太像哭出来的,倒像是揉出来的。
  舒意呼吸轻微一滞,她屏开鼻尖湿冷夜雾,纤细锁骨因为弯腰动作而深深凹陷,盛着今晚潋滟的雪光。
  她凝视着自己的爱人。
  哎,无论看多少次,舒意永远为他这副戴眼镜的模样折服。
  然而周津澈想的完全不是同频道的风花雪月,他艰难地咽下涌上舌尖的酸涩,干干地张了下口,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舒意投来奇异的目光。
  她宽容地笑起来,眼睫弯弯:“另一款呢,你应该想得到。”
  周津澈近乎空白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妩媚逼人的女朋友。
  舒意手肘撑着车窗,搭着脸侧,她头发又长了些许,清艳地抿到了耳后,耳廓的位置比眼位高一些,衬得她的脸像一弯藏在乌云里的半月。
  周津澈久久地看着她,她的眼睛好澄澈,一汪明润的琥珀色,倒映着他。
  他知道自己或许有些不得体的失态,但是胸腔里的情绪太饱满了,他得说出来——
  “对,就是那天,我们……”
  周津澈忽然伸手,按住她清瘦的后脖颈,强势地压向自己。
  “唔、唔!?”
  那是珍重到难以招架的吻,热烈急促却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