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舒意姐性别不要卡那么死,你看我怎么样?”
  舒意和他们插科打诨地闹了一阵,灯光下浮沉酒液的樱桃泛着醉人的绯红,她懒懒地环视一圈,有几个蠢蠢欲动的几乎要把自己的脸贴上来。
  她背手推开其中一个,那位小开顺势往后一倒,多米诺骨牌的连锁反应中,舒意看见周津澈。
  他站得很远,一身出乎意料的凛冽清霜。
  仿佛从很远的地方赶来,为了见她这一面。
  这样说是很奇怪的,因为酒吧光线混乱,冷色调的灯光交织一种重金属和超现实的虚幻感,他身后挂着一整面硕大扭曲的标语,鲜红色的“禁止抽烟”和“smoke-free”张牙舞爪,映得他整张脸没有一丝血色。
  舒意当然不会自大到把他身上所有变化归结为自己,她只是想,他好像瘦了些?
  是最近上班太累了吗?
  眼周的凹陷略微明显,这样显得眉弓立体眼窝深邃,面无表情时更有一种堪称直白的攻击性。
  他像影子一样站着,对周遭所有或好奇或不怀好意的目光视而不见。
  有人发现舒意的走神,顺着她目光看过去。
  下一秒,她纤瘦手指抓提高脚杯,朝着那面鲜红墙面走去。
  “那谁啊?”
  “生面孔……转过脸来了。哇塞,长好正!”
  “还有谁不知道舒意眼镜控?散了散了,再来下一局。”
  熟知内情的蒋艋悠哉自在地单跷二郎腿,温搡他一手肘,低声问:“这就是那医生?”
  蒋艋点头:“我新哥们儿,还不错吧?”
  温笑了笑,忽然问:“你不会觉得遗憾吗?”
  他问他的心酸暗恋史。
  蒋艋手指“咔哒”、“咔哒”地按着电子烟,他低头呼出一口烟雾,突兀喉结微耸。
  “怎么说呢,我以前很喜欢她。我们毕竟是从小长大的嘛——我意思是,不喜欢舒意很难吧?她是很多人的女主角,当然也是我的。不过,我在我的故事里,不甘心沦为永远的背景板,我和她已经拥有比恋人更亲密的关系,我希望她幸福,以家人的身份。”
  温捏了捏鼻梁,摇头失笑:“被她辜负,也是一种运气。”
  蒋艋揽过他的肩,招猫逗狗的姿态组局:“再来一把,我不信我还能一直输!”
  被蒋艋忘在一旁的手机,因为长时间无操作而陷入息屏。
  被黑暗吞噬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他和周津澈的聊天记录,最后一行,定位了酒吧地址。
  第28章 《周津澈日记》28 我喜欢的女孩说她……
  到底是有几天没见面了?
  市一院附近那家网红花店去了十一次, 买了十一束花。
  年轻店主每次都给他打折,笑眯眯地问他:“周医生,你女朋友还没原谅你呀?”
  周津澈微一沉默, 摇了摇头。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她是我, 一直以来, 最喜欢的人。”
  女孩子的诧异也是无声而体贴的, 她把花递给他, 说:“祝你得偿所愿。”
  他抿住唇, 视线落在蓬勃馥郁的精心插花,渐变色过度得很好, 像他早班时路过的宁江大桥, 秋日绵软阳光有气无力地晒着桥体,他耐心地等候一百八十秒的红灯, 却在绿灯放行时微微走神。
  舒意已经有好几天没回家了。
  money也没有蹲在阳台的玫瑰吊椅, 他下班还是习惯性地绕路, a2的灯光永远澄澈明亮。
  她的朋友圈照常更新,跟上门定制的珠宝师品下午茶, 盛装出席音乐会,陪着蒋艋赛马。
  洲际酒店的顶层泳池,她双手搭着波光粼粼的水面, 和月亮碰杯。
  真好。
  周津澈心底叹息。
  她好像没有再生气, 她只是不在意了。
  可是眼前的舒意笑得冰释前嫌:“周医生,你来啦?”
  周津澈在交错闪耀的光束打过来时, 短促地闭了闭眼。
  他睫毛长, 在眼下浅淡地铺一层青色阴影。
  “你忘了给我地址。”
  舒意是真把这茬给忘到脑后,秀气而苦恼地皱了皱鼻尖。
  “对不起,喝多了。”她又笑:“那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周津澈实话实话:“我问了蒋艋。”
  “哦。”
  她笑得明媚端庄, 是那种声色场上游刃有余的开心,周津澈只在她朋友圈里见过这一面。
  他很不适应。
  她手指骨骼很轻,笔直似雪松扇骨,修长又细致,此时闲闲地端着一杯酒。
  酒液是香槟色的,像一轮浸染深处的月,泛着破碎澜光。
  一颗小小的樱桃,深到略有些发紫的果皮,青色的细梗连着几缕不起眼的折痕,像一片揉碎的缎。
  “我们刚刚在玩游戏。”
  舒意偏头让他看那一桌,除了蒋艋,没一个熟面孔。
  周津澈抿了一下唇角。
  “高兴吗?”
  舒意一愣,形状漂亮上扬的眼梢微微眯起,眼眸深处闪动某种难以言喻的微光。
  “还行,算小高潮。”
  两人丝毫没有占据过道会给别人带来困扰的直觉,舒意避开一个从身后撞过来的男人,她抬了抬下颌,笑容稳稳地钉着她两颊。
  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长得点眼,简直是邪了门的漂亮精致。
  那人走路不看路,又撞一个跟头,引得无辜路人连声抱怨。
  舒意忽然扯住他的风衣袖口。
  指腹感受到舒适柔软的面料,这一身有形挺阔,很显身材。
  但是有点淡淡的潮气,仿佛他是从很远的地方、心急如焚地赶来,额发、眉梢、下颌和锁骨,不同程度地沾上夜雾。
  舒意捻了捻指腹,她收回手。
  “我想离开,但我有个惩罚没有完成。”
  鼓噪音乐在这一刻轰轰烈烈地闹起来,蒋艋请来的十八个男模站成一排,女团舞跳得山呼海啸,每桌免费赠送的玫瑰花纷纷扬扬地抛向升降舞台。
  他听不大清,俯下身,骤然拉近的距离,舒意清晰地看见他喉结一侧的褐色小痣。
  “什么?”
  舒意的高跟往前半步,抵在他的双腿之间。
  “真心话大冒险,我输了。惩罚是任选在场一位男士,法式热吻十分钟。”
  “……”周津澈平静地看着她。
  她细条条的胳膊抬起来,搭在他肩上,指端不轻不重地蹭着他喉结。
  “周医生。”
  她手腕用力,猛地下拽,鼻尖撞上鼻尖。
  隔着透明镜片,她收获了他转瞬即逝的不解、错愕、怔忪和慌乱。
  “你喝我的酒,然后把我带走。”
  她如此说,空着的那杯樱桃酒抵到他唇边。
  周津澈眼睫闪动。
  他低头,咬住了青绿色的樱桃梗。
  。
  秋夜空气潮湿,走到停车场的路上起了一阵针刺似的冷风,舒意有些受不住冻。
  周津澈轻轻握住她手腕,掌根贴着她的表盘,接触面导过一阵冰封般的冷冽。
  他忽然停住脚步。
  舒意被他原地绊了下,身体惯性向后踉跄,酒
  精醺然的眼眸泛着清透空濛的水色,她疑惑地扬起一个单音节。
  “嗯?”
  周津澈手指勾着她颊侧的长发,细致耐心地抿到耳后。
  “我给你外套。”
  舒意慢半拍,刚要拒绝,他的体温拥上来。
  像被一池春水缓缓包裹,他在这种牛鬼蛇神混杂的地方,气息依旧清冽干净,舒意像小动物耸了耸鼻尖。
  “上次我就想问了,你用什么香水?”
  舒意自觉这不是个多么隐私难堪的问题,香水而已,现在的男孩子也有服美役,很正常啦。
  她眼错不眨地盯着他红到颈侧的皮肤,错愕地心想我难道又冒犯他了?
  “那个……” 舒意迟疑。
  “不是香水。”
  她的反应速度已经被甜起泡和马提尼腐蚀得差不多,愣了几秒,讷讷地又是一声单音节。
  “啊?”
  她好可爱。
  她是不是在对我撒娇?
  周津澈偏过头,喉结剧烈地咽了又咽。
  “是洗衣珠。我妈经常用的,回头我拍给你看看。你很喜欢吗?”
  舒意怀疑自己眼睛花了,她忽然拽住周津澈手指,踮了踮脚。
  “我喜欢的。”她细声细气。
  “…………”
  停车场空旷静谧,阔叶乔落叶纷纷,晚秋花香多缱绻多温柔多不舍。
  有一缕细细的月光盈在她眉眼,灵动明媚的小狐狸眼闪烁着捉摸不透的狡黠。
  “我喜欢的。”她又重复。
  掷地有声。
  她的手柔软又娇气,捻着他的指尖,再到指根,最后严丝合缝地把自己嵌入其中。
  周津澈的掌心干燥温暖,指腹存有常年持握手术刀磨出来的薄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