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和魏熊待了这么久,茗烟还是第一次觉得魏熊会说话。他赶紧顺杆子往上爬,可怜兮兮地说:“是啊,主子,您贴身的事情都交给逐星去做,连床单被褥都是她洗,您都多久没叫奴才做这些事情了。”
  周稚宁皱着眉头:“这有什么好争的?各有分工而已。”
  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魏熊说的很有道理,她在京城也待不了多长时间,现在去把逐星接过来,就是在折腾人家,古代女孩子的身体又弱,别给人家找麻烦了。
  至于月信,还好她在来京城的时候多收拾了几条月事带放在包里,她量也不大,应该能勉强撑过这个月。
  “主子,奴才知错了,下次一定记得带上逐星姑娘。”茗烟求饶。
  “罢了。”周稚宁摆摆手,眉心松开,“这次就算了。左右我们这次回京也不是来玩乐的,办正事要紧。”
  茗烟和魏熊对视一眼,二人咧嘴一笑。
  “主子英明。”茗烟甩起马鞭,让马车一路往皇宫去了。
  由于周稚宁被皇帝单独召进皇宫的次数颇多,守门的小黄门也都认识她了。虽然知道这位大人现在不需要有人引路,但还是有一位小黄门挂着笑脸小跑走了过来给周稚宁问好。
  “周大人,您一个人进去就成,您的小厮和侍卫得等候在外头,您放心,现下天气不太好,我会告诉我几个朋友给他们拿一个汤婆子,不会叫他们冻着的。”小黄门笑眯眯的。
  周稚宁礼貌点头:“多谢公公。”
  二人一同往皇宫内走。
  周稚宁觉得这小黄门有些眼熟,仔细想一想,才想起原来是在年关时的官考时见过,当时也是这个小黄门领她进皇宫,途中还谈了赵淮徽、陈穗和等人的八卦。
  现在再遇上,倒是有些缘分。
  周稚宁笑问:“不知公公如何称呼?”
  小黄门连忙摆摆手:“大人太客气,奴才姓肖。”
  “原来是肖公公。”周稚宁拱了拱手。
  肖公公是知道周稚宁很得皇帝喜欢,而且官途一片明亮,这样的人和上次见到时一样谦和有礼,不由得让人心生好感。
  “是陛下召您回来的么?”肖公公问。
  周稚宁点点头。
  肖公公想了想,低声说:“我是个奴才,不懂什么,不过奴才听说最近陛下的脾气不太好,似乎是为了哪个人生了很大的气。”
  周稚宁挑了一下眉毛:“谁?”
  肖公公摇摇头:“陛下事情,我们知道的并不多。只是大人您刚从外头回来,知道的兴许更少,奴才这才斗胆多一句嘴。”
  “多谢。”周稚宁道。
  肖公公笑着摇摇头:“这没什么,只是一句话的事儿。另外您到了养心殿门口,会有专人先带您去暖阁里等一等。因为近来春日回寒,陛下得了咳疾。您一身寒气,近陛下的身会加重病情的。”
  周稚宁抿了抿唇,转眼看肖公公身材纤细,现下离年关也过了几个月,属于开春时节,但春寒料峭,他身上穿的衣服却不厚,又想到他方才说找两位朋友帮忙照顾茗烟和魏熊,便知道太监之间的人情来往大多靠银子,而他应该是将自己的银子都散出去了,才能随口说出“找两位朋友”这种话。
  “公公,这个还要劳烦你收下。”周稚宁从袖子里拿出一些碎银子递过去。
  肖公公微微瞪大了眼睛,道:“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周稚宁笑了下,眉眼笑意盈盈,眼神温暖:“春寒料峭,不止陛下要注意,咱们也是啊。”说完,她将银子不由分手塞在肖公公的手里,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给自己添些衣物吧。”
  肖公公一愣,握着手里这尚带着温暖体温的银子,只感觉自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眼眶不由发涩。
  像他们这样的人,除了爹娘关心以外,还会有谁记挂呢?
  这份银子,就像岁钱一样珍贵。
  肖公公小心把银子收起来,二人也走到了养心殿门口。他对着周稚宁认真行礼,恭敬道:“大人您进去吧,奴才就站在外头等您。”
  周稚宁点点头,转身离开。
  本以为养心殿内应该只有皇帝和魏闲两个,谁知道太监通报后周稚宁进门一看,发现养心殿内居然还站了几个臣子。
  大家一看见周稚宁进门,都默契地把视线投向她,眼里的情绪居然都很一致地透露出“平时把话说的那么高尚,原来你也不是个好东西”的意味。
  周稚宁咳嗽了一下,撩开衣摆下跪给皇帝行礼:“微臣周稚宁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扒拉了一下桌上的奏章,抬眼看了一下周稚宁,缓缓地说:“周稚宁,你还记不记得你之前在朕面前亲口说了什么?你说天底下很多官都贪,贪了朕的银子,坏了朕的国家,委屈了朕的百姓。你对这种贪官很不齿啊,但是现在……”皇帝将奏折狠狠往地面上一甩,“你在干些什么?!”
  周稚宁跪在地面上没动,只是垂在眼睛看奏折。奏折上分条列点地写了很多她的罪状,包括但不限于逼迫江浙大户们上交银两,利用知州的权利公然买卖大户们的犯罪证据等。每一条单拎出来都是触犯国法,值得被罢官下狱的。
  “周稚宁,你有什么要说的吗?”皇帝压着火气。
  周稚宁摇摇头:“臣没有。”
  也是,证据都摆到面前来了,还能有什么话说呢?现在应该哭了。
  两边的大臣不屑地扯扯嘴角。
  其中一人站出来道:“陛下,臣手里还受到了不少江浙区域百姓的检举,指名道姓,说周大人在当地鱼肉百姓,公然抬高物价,使得不少百姓被迫典当家产,沦为流民。”
  “陛下,微臣的手里也收到了同样的检举。”另外一人站出来。
  “微臣手里也有。”
  “臣也是。”
  ……
  所谓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更遑论周稚宁以往在朝堂上就树敌颇多。以前是周稚宁谨慎加皇帝护着,他们动不了周稚宁一根汗毛。现在周稚宁自己脑子糊涂,干下这些错事,要是他们不来踩一脚的话,那可真是错失机会。
  皇帝听他们纷纷说手上有证据,脸色更难看了,低低地咳嗽了两声,咬牙道:“当初是赵爱卿极力举荐你,现在你这样做,对得起赵爱卿吗?对得起朕吗?”
  周稚宁面不改色,跪得笔直,掷地有声:“陛下,这些都是书面文章,可有人证?”
  皇帝冷冷地看着周稚宁,许久,才道:“魏闲,把人带出来。”
  旁边的魏闲点点头,小心转到屏风后面去带出一个人来。
  瘦削的脸庞,黝黑的皮肤,唯一不同的是相较于初见,林才峡的双眼不复疲惫,里面带了点点星光,是皇帝的态度让他看见了这世间尚存正道的希望。
  “林大人。”周稚宁见到他反而不慌不忙地笑了一下,“原来是你。”
  林才峡见她神色如常,不知道为何心中有些忐忑,直到看见皇帝的脸色依旧难看,才稍微镇定了一些,对周稚宁道:“周大人,下官就是你要的人证。在江浙这段时间,下官亲眼目睹了你在江浙的所作所为。所以下官愿以性命担保,下官所说的句句属实,周大人您贪污!”
  “周稚宁。”皇帝冷眼看向周稚宁,“你还有什么话说?”
  周稚宁想了想,道:“容臣再问林大人一句话。”
  皇帝没说话,但也没拒绝。
  周稚宁算他默认,便看向林才峡,问道:“林大人,您在江浙称病拒绝外出,应该是欺骗本官的理由吧?”
  林才峡沉默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若非如此,恐怕在下官出江浙的时候,周大人您的人就会赶到将下官扣押了。”
  “林大人说笑,本官才到江浙,哪里有这么大的权利?”周稚宁微笑。
  “官官相护。”林才峡声音沉重,“您是江浙的官,可江浙不止您一个官。您贪,其他人也贪。若是您知道下官要上京告御状,便是您不动手,也自然会有人打着您的旗号把下官抓回来。他们就是怕陛下注意到他们,不然怎么躲在暗处捞银子?”
  “这么说,林大人您看的很清楚,那江浙究竟有多少官员贪了,您应该也清楚的很吧。”周稚宁似笑非笑,声音如同在威胁一般,“那您敢领头去查吗?您就不怕踢到铁板吗?据本官所知,您的家眷应该还在江浙境内吧。”
  林才峡脸色一白,不由再度回头看向皇帝。
  皇帝看着他,脸色威严,缓缓点头:“林才峡,有朕在,你不必惧怕任何人。你的家眷朕会派专人看护,不会容许他们有一丝一毫的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