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母女二人流着眼泪,少女道:“回林大人的话,这银子确实是我们借的。”
  老妇人则道:“老身与女儿平时纺织为生,可近来丝线的价钱飞涨,我们根本买不起,而收布的李老爷又不许管家给我们高价,我们的布匹都只能贱价卖给他,否则就卖不出去。家里又有嘴咬吃饭,如果不去借银子,那我们实在是活不起了。”
  说着,她痛苦地抽泣起来,不停地擦眼泪。
  林才峡如遭霹雳,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没动。直到彪形大汉要重新拉着少女离开,母女二人又痛哭起来的时候,林才峡才回过神来再次把人拦住。
  彪形大汉面露不解,眯着眼睛看林才峡:“林大人,想必您也该知道我们老爷拿了银子是去孝敬谁的,您在此处多次横加阻拦,就不怕知州大人怪罪吗?”
  林才峡的嘴唇抖了抖,才道:“本官没有这个意思。”然后扯下自己的腰牌递给彪形大汉,“这母女二人欠下的银子,本官替他们付了。”
  彪形大汉挑眉:“大人当真?”
  林才峡点点头,硬是将自己的腰牌塞给他之后,转头将母女二人扶起来,低声道:“回去吧。”
  母女二人皆是又惊又喜,连连给林才峡谢恩,恨不得磕上好几个响头,可林才峡避开了,只是将自己身上的碎银子都拿了出来交给这母女二人。
  本以为事情该告一段落,但是林才峡目送母女二人离开之后一回头,却发现彪形大汉还站在原地。
  “银子我都已经答应给你了,你莫不是还想找这母女两个的麻烦?”林才峡心里压着一股火气。
  彪形大汉摇摇头,他看了看周边的兄弟,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走上前来对林才峡说:“林大人,您是草民这辈子难得看见的好官。但小人也得提醒您一句,好官不长命。您能救得了今天,救不了明天。”
  “你什么意思?”
  “林大人不知道吗?”彪形大汉冷笑,“为了给知州大人弄银子,那些老爷们可是使尽了手段。像今天这种事情,整个江浙只怕都屡见不鲜。林大人,您的俸禄也就这么多,就是倾家荡产也救不回来几个,何必呢?”
  说完,彪形大汉一抬手,将林才峡的腰牌重新丢还给了他。
  林才峡惊讶:“这银子——”
  “五十两银子而已,草民还出的起。至于大人自己的钱,还是大人自己留着吧。”彪形大汉说完,带着手下的人离开了。
  林才峡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沉默地抿紧了嘴唇。
  回到自家府上的时候已是深夜。
  林才峡的脑子里一直萦绕着彪形大汉说的话,谁知他刚在书房落座,就有小厮来敲响了门,说门房收了一封给他的信件。他有些疑惑,便叫人拿进来看,谁知拆开以后,整个信件只有两个字“银子”,一看落款,“周府”。
  看着眼前赤裸裸的要钱信,林才峡一声苦笑。
  巨贪堪比蝗虫,这是趴在百姓们的身上吸血啊!
  他救得了一个,也救不了全部,只有一个办法可以。
  林才峡望着眼前漆黑的书房出神。
  “夫君,还在为了周大人的事情烦心吗?”这时,一位美妇人端着烛台款款走来,将烛火放在林才峡旁边,“自从周大人担任江浙知州以后,夫君叹气的次数比起以往多多了。”
  林才峡看见自家妻子,神色温柔不少,他缓缓将头靠在妇人柔软的肩头,轻声道:“为夫没事,倒是娘子你怎么现在还没睡?很晚了。”
  “才哄了鸿儿睡下。”妇人细心地帮林才峡揉太阳穴,声音温柔,“他方才还有些生你的气,说你近日里忙的不像话,说好要陪他一起玩的,却总是食言。我哄他说下次你会陪他写大字,还让你当大马背他上学,他才高兴了。”
  林才峡失笑,棕色的瞳孔在烛火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温润:“当官儿的怎么能给孩子当马骑,不像话。”
  “那你说下次怎么哄他?”妇人拍了林才峡一下,“非要像你上次一样,春日里带着他去捉蝈蝈儿玩么?这就像位大人了?”
  “好好好,当马骑就当马骑。”林才峡拉着妇人的手,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透露着笑意。
  若有什么能支撑他在漫长又黑暗的官场生涯里走了这么久,那一定是他的家庭。
  “夫人。”林才峡想了想,弯起唇角,“为夫有件事情要与相商。”
  “什么?”
  “过几日你带着鸿儿先回一趟娘家吧。”
  妇人一愣,担忧道:“为什么?是不是周大人找你的麻烦了?”
  林才峡摇摇头,笑着说:“没有,只是为夫想开了一件事情。为夫以前总是想着保全自身保全自身,所以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官场上,唯恐得罪了谁,却忽略了你和鸿儿。所以为夫决定把手上最后一件事情处理完了就辞官,带着你去漠北看看,你不是一直喜欢漠北大雪么?”
  妇人愣了好久,眼眶慢慢泛红,泪水盈盈:“夫君你真的决定好了没了?”
  林才峡点点头,然后抬起手,用略微粗糙却温暖的指腹替她拭去了眼角的泪珠。
  “夫人。”林才峡温柔地说,“去收拾东西吧,明天启程。”
  妇人点点头,转身去了。
  林才峡坐在原位,目送着妇人背影的离去,眼神带着不舍和留恋,他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良久,才慢慢地转过身,从抽屉里取出一只印章,这是他坐上通判之位后得到的官印。
  林才峡凝视官印许久,然后啪一声,将它砸在了地上。
  官,他不要了。
  他要上京告御状!
  第102章 以身入局 要全部的家财
  周稚宁上任江浙知州的第二个月,就超额完成了皇帝交代下来的任务,但不久,她就收到了从京城里发出的圣旨——
  皇帝召她入城述职。
  “这倒是奇怪。”茗烟满脸疑惑,“不是两个月前才在京城里述过职吗?怎么这次陛下又叫主子去?”
  魏熊思索道:“定然是陛下听说大人自上任以来兢兢业业,想要嘉奖大人。”
  周稚宁笑了一下,站起来将桌面上的书盖好:“猜这么多没意义,魏熊,你去雇一辆脚程快的马车,我们尽快赶去京城。茗烟,你去跟林通判说一声,我去京城述职,江浙的大小事务就暂且交由他代为打理了。”
  茗烟点点头,但又为难道:“不过自从上次威胁过林大人以后,林大人就称病了,最近一直没有出来办理事务,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不管如何他能不能起身处理江浙事务,你只将我的话告诉他就好。”周稚宁道。
  茗烟和魏熊都点头,各自去办了。
  周稚宁作为知州要回京城的事情并不是秘密,她才一动身,江浙有名有姓的大户们便已得知了消息。
  有别样心思的人觉得这是个机会,便双双密谋起来。
  于是,周稚宁在回京途中的同时,另有几封告她状的举报信也一同去往了京城。
  一个多月后,京城内。
  周稚宁遥遥望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京城匾额,不由感叹了一句:“又回来了。”随后左右看看,却没见到熟悉的身影。
  “大人是在看找赵大人?”茗烟呵呵一笑,“也对,每回主子您回京,赵大人都会第一时间来接您。不过这回赵大人也许是太忙了,所以没来。”
  周稚宁还是往四周多看了两眼,确实没看见赵淮徽后才重新坐了回来:“也是,等从皇宫出来之后我再去拜访赵兄吧。”说完,她又似想到了什么,又开口道,“对了,因为我们着急赶路才雇了快车,逐星是个女孩子吃不消,你们有没有另外给她雇一辆脚程慢一些的马车回京?”
  茗烟停顿了一下,尴尬笑着说:“主子您在江浙的时候很少提起逐星,只有每个月月中的时候和她亲近些,偶尔说说话。我还以为您不太喜欢她在身边伺候,怎么这时候又想起来了?”
  每个月月中,正好是周稚宁来月信的时候。
  周稚宁叹了口气,看向茗烟:“茗烟,说实话,你是不是没给人家雇马车?”
  茗烟不说话了。
  看着周稚宁的脸色逐渐变得严肃,魏熊只得硬着头皮出来打圆场:“大人,您也知道在江浙的时候事情很多,我和茗烟都要在外头应付那些大户,忙的脚不沾地。说不定茗烟也是因为太忙了,一时忘记了而已,大人您不要怪他。”
  茗烟向魏熊投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再者说,咱们已经到京城了,要是再写信去接逐星的话,说不定等逐星一到,咱们就得走了,白麻烦人家跑一趟。”魏熊低声咳嗽了两声,“您要是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吩咐茗烟和我去做,保管不会比逐星做得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