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领班的视线在我的纹身上停留了一会,神色渐渐暧昧起来,像是更信了几分我的说辞。
  然后他往上看:“……脖子上那是什么?”
  我笑着摸向喉结下方的纯黑的choker,它正好完整地遮住了那条狰狞的割喉伤口。
  我轻轻笑道:“就像您说的,一点哄骗人的’幼稚” 的小把戏罢了。”
  领班微微沉默,伸出手指,比了个数字。我将钱给了他。他便递给我一套黑色的服务生套装。
  “看你自己本事了。”
  服务生套装是普通燕尾服,我依旧敞着白衬衣,只披上黑色的外套于烟鱼尾,端着香槟,进了酒吧电梯,按了最顶层。
  下毒,是最优雅有效,悄无声息的方法。或许唯一有难度的是毒药的获取,但这对我来说不是问题。
  我有很好的化学基础(讽刺的是这还是少年时那人亲手教我的,他的确是个理科天才),又有一些接触大学化学实验室的机会。
  我知道怎么用一些不起眼的生活常见品和容易获得的用品,配置出能在几乎没有气味,并且能在数小时后让人致死的毒药。不过为了方便过审,我就不细说配方了。
  我的盘子中一共有三杯酒。
  电梯门打开,我到了顶楼,那里只有一个巨大的包厢,四面是通透的圆弧落地玻璃,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座深夜的城市,最左边一扇窗可以打开,先前祁昼就站在那里。
  包厢中有一个巨幕屏,可以做卡啦ok用,正在播一首北欧老歌。
  祁昼正在独自唱歌。我没想起这首歌的名字,只看到mv中一条细舟顺着清澈的河流,淌过童话般的彩色街道和小屋,流入郁郁的森林中。
  祁昼的嗓音像秋日的流水,低沉、温凉。
  我没有驻足,低头步入包厢,将香槟放在每个人面前。
  ——最左边那杯,我留给坐在包厢中央的祁昼。
  祁昼似乎沉浸在曲子中,自然也没有注意到我这个毫不起眼的服务生。
  话说回来,我既然敢来这里,便是自信他认不出我。
  十年过去,少年和青年男人的骨相原本就有变化。再加上我头部受伤也殃及面部,做了手术,整体轮廓柔和了许多,与先前更是不同。
  类似的情况,喉部的伤虽然没让我嘶哑失语,却也多少改变了嗓音。
  退一万步说,即使我现在皮相一般无二,单凭迥异的气质,我觉得就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也认不出我,更何况祁昼了。
  这倒并不是个比喻。很巧,竟然包厢里的三人我都认识,有一位还真算是我的便宜发小,或者说从前的跟班更为准确。
  祁昼左侧的男人穿着花衬衫,左手一排三个大珠宝戒指,把宝格丽戴出了土匪的效果,正是我的暴发户发小,徐立发。
  而祁昼右边那位是个女人。
  我将酒杯放完后,侍立在旁。包厢宽阔,因此低眉顺目的我就像一株安静蛰伏的食人花,丝毫不引人注意。
  北欧歌曲中的间奏都特别长,歌曲间隙,他们闲聊了几句。
  徐立发提到了一个名叫周灼的男人。周灼死在十年前。前几天是他的忌日,徐立发用这个理由约祁昼出来,还带上了自己的堂妹,一起来到这个酒吧。
  很好,这是什么?年轻人的新潮祭祀方案,组团祝这死了的倒霉鬼“忌日快乐”?
  不过换个角度,一个人死了十年,还能有人记得他的死期,已经算格外不容易了。
  一般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对死者特别情深意重。
  要么这倒霉死者死的特别惨、特别死有余辜,让围观群众印象深刻、拍案叫绝。
  祁昼始终很安静,坐在包厢角落的钢琴前,跟着音乐弹奏起来,琴桌上摆着我专为他倒的“那杯香槟”。
  徐立发和他的堂妹交换了一个眼色。
  女人动作微微一顿,竟拿起我专为祁昼准备的“酒”,走到他身边,将香槟凑到他的唇前。
  我看着那杯酒。
  乐声未歇,祁昼的手指纤长有力,骨节漂亮,天生便适合钢琴。
  我阴郁地想,这人如今真是今非昔比,成了一副让异性垂涎、同性嫉妒的样子,从财力外表,到这些装得不行的撩妹手段,还真是无一不通,无一不完美。我要是女的恐怕都得得晕上一晕。
  果然,对于祁昼的冷淡,那位徐小姐并不在意,反而轻轻一笑,低头,红唇沾上杯沿,含了一口我“特意准备”的酒,凑到祁昼唇边。
  琴声终于断了。
  第3章 用艳丽的幻想诱惑猎物还巢
  祁昼没有喝她口中的酒。
  这点我并不奇怪。那倒也不能说明他对这名身材曼妙的可爱异性没有兴趣,而只是因为祁昼有非常严重的洁癖。
  少年时,我曾怀疑校服上沾上别人的指纹和呼吸都能让他难以忍受,并且反而乐此不疲地以此撩拨他脆弱的神经——比如故意把头枕在他脱下来的运动服外套里。
  祁昼如果真是一棵树,恐怕也是生长在罕无人烟原始森林中的古树,方圆十里还连朵小花都没有,只有百丈树干悄无声息地铺开一朵朵深绿色的云。
  这徐小姐也是位得体大方的女孩,她似乎已有预料,并不纠缠,只将口中酒咽下,便裙摆摇曳地走回沙发区,和徐立发谈笑如常。
  我垂首站在角落,在心中轻轻舒了一口气。
  还好,之前没直接在祁昼的香槟中下毒。
  这的确很诱人,因为是最容易实现的方案。但冷静下来思考,会发现诸多问题。
  首先,我并不打算为了杀祁昼而把自己赔进去,这样的谋杀愚蠢而毫无意义。
  即便我有自信就算警方怀疑,也不让他们抓住实际证据,但这足够让年迈的奶奶担惊受怕,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而且,一路走来,无论是后堂还是电梯、走廊之类的地方,都装满了显眼或隐秘的监控。
  我太了解这种地方了,表面上光鲜亮丽,其实不知发生过多少阴暗见不得人的事了,监控是酒吧对自己的保护,也是酒吧老板压箱底的本钱。
  最后也是最重要一点,短短几小时,我已经通过周围不同的人见识到了祁昼现在的影响力和身价。
  这样一个人若是死了,注定不可能悄无声息。他身边这几位,哪怕为了撇清自己,都会拼命查清这件事。
  而突然走后门进来的服务生——我,哪怕本身没有嫌疑,都会成为最好的替罪羊。
  至于徐小姐喝祁昼的酒倒是意外,不过如今却也说明了我的幸运。
  其实,自然界诸多动物中,我最喜欢蛇的猎食方式。
  它会用色彩伪装自己,让自己看起来和环境一样柔弱无害,比如装成一片腐败的枯树叶。
  然后,缓缓地靠近猎物,用柔韧的身躯缠绕猎物……
  最后,将强大的、庞大的猎物拖回自己的巢穴。
  很快,我已经想好的新的杀人策略。
  *
  酒过三巡,歌也唱的差不多了,徐小姐拿包告辞。
  祁昼也起了身,徐立发却笑嘻嘻地拦住了他,说还有活动请他赏脸。
  我知道,这才是今晚来这里的正题了。徐立发做事果然和从前一样丢份儿,估计这次是有什么事求着祁昼,想讨好他。先让自己妹子下手,见没戏了,又要玩更掉下限的把戏。
  果然,包厢门被轻轻叩响,徐立发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两名同样服务员打扮的女性走了进来,只是她们的衬衣尤其紧身,玲珑有致,一进来就熟练地分别挨着祁昼和徐立发坐下。
  徐立发抽出一支烟敬给祁昼:“是这样,昼哥,你知道我家的,就是做点跨境的小本买卖,这两年管的严,亏了不少……“
  他窥着祁昼神色,加快了语速:“……就是想问问,你投资的那个荣一综合体,要是有合适的商铺……能不能卖个人情,优先给小弟个机会……最好,最好再打个几折?我们家那个,最近不太景气,需要新的机会,哈哈。哈。”
  说到最后,他自己都心虚地干笑起来。
  荣一因为层高和位置,即将成为a市的地标性建筑,再加上合适的租金,已经有许多商户想要托关系预定,徐立发却还想要打折,真是好贵重的人情。
  徐立发边说边使眼色,祁昼边上那个女孩子就想坐的更近一些,但是一撞上祁昼的眼神,她动作一僵,便不敢动了。
  徐立发的手还僵在空中,好在祁昼还是至少接了他的烟。
  这倒是我第一次见到祁昼抽烟,因为少年时他干净到像是天生和烟酒这类东西绝缘。
  从我这角落里的位置,只能看到他微微低头,口中的烟凑上徐立发手中的打火机,灰色的烟雾缓缓升腾,从浅淡的唇部向上,模糊了挺拔的鼻梁和灰蓝色的眼睛。
  然后,我听到了祁昼终于开口了。
  他说:“为什么这么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