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难得能休息,坐在休息室的落地窗前晒太阳,晒了一会儿,放在一旁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起电话:“喂?”
  “喂,”听筒里传来一道陌生又熟悉的男声,“是谈蕴先生吗?我是方意扬。”
  第26章 你根本就还在乎他
  二十分钟后,我和方意扬坐在街角的咖啡店。
  他今天没穿西装,穿了件柔软宽松的米色毛衣和白色羽绒服,看起来像大学生。不怪我猜错他的年龄,近了看,他的皮肤状态很好,说二十岁我都信。
  “抱歉,突然找你。”方意扬坐在我对面,语气一贯的温和,“没耽误你工作吧?”
  我说:“没有,今天不忙。找我有事么?”
  方意扬笑笑:“也没什么事。回国之后人生地不熟,时常想找人聊天,又实在没有朋友。总听江荆说起你,所以冒昧来打扰。”
  “江荆跟你,说起我?”——我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嗯,我们每次见面,他都会说起你。大言不惭的讲,在你认识我之前,我已经从他口中听说过百分之七十的你了。哦对,上次的自我介绍不太完整,我是江荆的心理医生。”
  江荆的,心理医生?
  江荆有心理医生?
  我怔怔看着方意扬,他坦然与我对视,说:“是的。说起来应该感谢你,我能够认识他,都是因为你。”
  比起他们认不认识,我更在意的是……“江荆怎么了,为什么需要心理医生?”
  方意扬的眼神变得复杂,就这样打量着我,反问:“你真的不知道他怎么了吗?”?
  他从我的表情和反应中得到回答,微微皱了皱眉,说:“照理说,患者的隐私,我不应该告诉你。但你也算当事人。”
  “当事人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看心理医生,是因为我么?”
  “当然是因为你。你也很难相信吧?分手而已,他用了五年都没有走出来。在见到你之前,我一直对你心存敬畏,像抗生素敬畏它杀不死的细菌。这五年对江荆来说痛苦煎熬,对我何尝不是呢?”
  方意扬话里有刺,我听得出来。
  但我现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和他争论高低。
  我问:“他现在好了吗?”
  方意扬轻笑:“他如果好了,我不会突然回国,出现在这里。”
  我仔细回想方意扬出现的时间,似乎是在我见完江峰和江荆大吵一架之后。
  那天我的语气很不好,我对江荆说,“我不想再见到你”。
  见我呆怔,方意扬问:“很难理解么?你在伤害他的时候,应该想过他会痛苦。”
  我想过……
  我知道自己恶劣,伤害他的时候我也痛苦,所以希望他更痛苦。
  只是我想错了,我以为先走出来的人会是江荆。
  方意扬的脸色更加复杂,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端起桌上的咖啡杯,淡淡一笑:“算了,我今天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我们聊聊吧,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抬眼望向他,理智一点一点回到身体。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说,“你是心理医生,治好他是你的工作。”
  方意扬愣了一下,笑了:“是啊,治好他是我的工作……可是如果他没病呢?你能说,执念算一种病么?”
  我哑然失声。
  “如果他病了,我的专业当然可以治好他。但他没病,我只能一遍一遍听他讲你和他的事。”方意扬看着我,目光渐渐冷下来,“我们医生最害怕这种人,他太聪明了,他清楚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要他愿意,他有的是办法忘了你,和新的人开始新的生活。但他偏不。”
  我心里很乱,像有一团理不清的线堵在那里。
  过了很久,我问:“是他找你的吗?”
  “不,是我找他的。”方意扬放下咖啡杯,换了个打算久坐的姿势靠在座椅上,“不瞒你说,我是孤儿,是江荆的父亲资助我上学。我自己争气,拿到全额奖学金在美国读书,毕业留下来工作。五年前江先生找到我,让我为他儿子做心理疏导,我就是那时候认识江荆的。”
  回忆起过去的事,方意扬的眼神流露出淡淡的怅然:“你大概没见过那样的江荆,消沉、萎靡、失魂落魄,那时他已经有抑郁症的征兆,甚至有躯体化症状,如果放任不管,很快就会变得棘手。”说完,他笑笑:“到那时候,就真的需要医生了。”
  抑郁症……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无论谁来评判,我都是伤害了江荆的人。而在方意扬的视角,他应该是江荆的救世主。
  我感到无力。
  “你今天来找我,也是为了让我离开江荆么?”我问。
  “也?”方意扬很敏锐,“江先生找过你了?”
  我没有否认。
  方意扬露出一抹玩味的表情:“为什么不告诉江荆?”
  “用什么身份告诉他,分手五年的前男友么?”说出这句话,我自己都想笑,“你和江峰,好像都把我看得太重要了。我们分开这五年,江荆难道有比现在好很多吗?”
  方意扬皱眉:“他原本就快要好了。”
  “然后呢,现在让我怎么办,再跑到另一个国家么?”
  “不用那么麻烦,你只要让他死心就好了。你对他说过那么多狠话,却不肯说一句‘我不爱你了’,是为什么呢?”
  “你又在用什么身份问我?”
  “我以为你看得出。”
  看来在方意扬心里,我不仅很重要,我还很聪明。
  可惜,我只能看出他讨厌我,和江峰一样希望我消失,我还看出他喜欢江荆,喜欢到按捺不住,要亲自找江荆的前男友示威。至于别的我看不出来,比如他们的关系发展到了哪一步、睡过没有、睡过的话睡了多久。
  我忽然有点同情江峰,千挑万选了一个知根知底的人,试图治好自己儿子的同性恋,最后不仅没治好,反倒引狼入室。
  方意扬问:“你笑什么?”
  嗯?我笑了吗?
  我抿了抿唇,说:“没什么。江峰应该不知道你对江荆的心思吧,你不怕他知道么?”
  方意扬面色一沉:“你威胁我?”
  “你误会了,我工作很忙,没工夫告状。”
  “他早晚会知道,我不怕。”
  “唔。”我点点头,“看来你很喜欢江荆。”
  不知道哪个字触碰到方意扬敏感的神经,他忽然怒视我,声音提高两度:“我当然喜欢他,我比世界上任何人都喜欢他!我愿意为他放弃我现在拥有的一切,我的事业、我的人脉、我的尊严,而你呢,你只在乎你自己!你这样的人凭什么跟他在一起?你根本就不配!”
  咖啡店里为数不多的客人都看向这边,方意扬自知失态,恨恨的闭上嘴巴,仍然怨毒地盯着我。
  我避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也许吧。但都是过去的事了,你现在批判我也没有用。”
  方意扬压低声音,说:“我受够了,我受够了他每次跟我见面只谈论你,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分走他的注意力。再这样下去,我会比他更先疯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