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满长京 第33节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轻俯下身,替她脱掉了原本沾满污泥的球鞋。
  她的脚,就这么落在了他宽厚的掌心。
  冬天鞋袜厚,但仍有热意透过袜子传递到皮肤上。
  方霓不由屏住呼吸,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
  “就是普通的球鞋啊、靴子啊,方便走路那种。”
  皮鞋这种东西,对她来说过于小资了,且皮容易刮花,是高耗费品。
  可是像一两百块那种球鞋的话,她穿坏了也不会心疼的。
  思考时,谈稷已经帮她脱下了袜子。
  “不用啦,我自己穿好了——”方霓的脸涨红,实在不好意思被他看到自己的脚。
  可他手里的力道一点儿不轻,她挣了一下没挣脱,也没好意思太用力,怕真踢到他,只能羞耻地蜷缩着十根圆润白皙的脚趾。
  就这样,他无声地替她穿上了鞋袜,又帮她换上了新鞋子。
  像她的监护人似的。
  方霓此前没有想过这种情景,太脱离实际了,让人无法真实地代入。
  像他这种只会使唤别人的人,也会这样照顾人吗?
  还照顾得特别好。
  方霓的心情挺复杂的,但她什么都没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对了,蜂蜜记得吃。”她叮咛他。
  不知道这算不算礼尚往来?
  “好,我知道了。”他笑了笑。
  方霓低头看了看脚上的袜子和新鞋,蛮喜欢。
  可又有几分忐忑:“是不是很贵?”
  她不懂皮鞋好坏,只是觉得蛮舒服的,很柔软,不像之前商场买的那样硬。
  “不贵。”
  方霓对此存疑,他嘴里的不贵,是个什么计量单位?
  反正肯定和自己想象中相去甚远。
  她脸有点烫,可千言万语,最后也只化为一句“谢谢”。
  快7点的时候,外面开始下雪,像洒盐粒子似的簌簌敲打在窗户上,又密又急。只一会儿,院子里的青砖石地面上已经覆上了一层淡淡的霜白。
  屋子里的暖气熏得很热,谈稷说这是统一供应的,调到最低也很热。
  方霓有点困了,打了个哈欠。
  谈稷还在办公,屋子里没有开灯,唯有实木办公桌上亮着一盏台灯,光线朦胧而昏暗,加剧了她的睡意。
  “你困的话趟我床上休息一下好了,我还要一会儿。”谈稷说。
  外面的办公区挺简陋,和会客区是合并的,唯有西面有两间单独的房,靠里面的一间关着。
  方霓犹豫一下,进了靠外面的这间。
  除了一张床和床头柜,没别的摆设了,有些过于简朴。
  谈稷的床整理得很干净,但仔细看,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方霓手摸摸又看看,低头又嗅了嗅,冷不防身后有人没好气道:“在干什么?”
  吓得她松了手,红着脸回头,不明白他怎么过来了,结结巴巴的:“你不是还要一会儿吗?”
  他没答,弯腰替她抖开被子:“怕你不好意思自己躺。”
  他清浅的一句,还真戳中了她的心理。
  这么齐整的床褥,她真不好意思。
  方霓犹豫着躺上去时还有些拘谨,看着他,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回头是不是还要把这些拿去消毒?”
  她的眼睛清澈又明亮,眸光温柔又自带情义,只是,放在此情此景有点让人无法对视。
  谈稷有那么一瞬,不知道要说什么。
  所以,只是轻轻地笑了下化解。
  暖黄色的灯光从门外透进,台灯照不到那么远的地方,到了房间里只剩下昏寐的虚影。
  人像黄昏时分渐次沉没的礁石。
  方霓感觉到不自在:“你去忙吧。”
  “不是说要给我唱歌吗?”谈稷出乎意料地没有走,而是在床边寻了个地方坐下。
  方霓静坐了会儿,四目相对,眸光微微躲闪。
  过了几分钟,谈稷才笑道:“怎么,要耍赖?”
  “……不是。”只是在这样的时机,显得过于暧昧。
  看出她的窘迫,谈稷不为难她了:“先记上。”
  事情到此应该结束了,犹如一首戛然而止的曲调。
  方霓面上仍有红痕没有褪去,过一会儿,她悄悄抬起眼帘看他一眼:“也不是不行。”
  谈稷微怔,反而忘了该如何回应。
  空气里凭生一种尴尬的暧昧,四目相对,像两个不同频的人。
  那天,方霓到底还是给他唱了一段。
  但值得一提的是,谈稷一开始只是笑而不语,听了两
  句就叫停了她。
  方霓不明就里,甚至生出一种“她真唱得那么差劲”的感想。
  尴尬之余又有几分不甘和幽怨。
  “别误会,唱得不差。”谈稷将倒好的茶水端来,低头掀盖喝一口。
  她问那为什么叫停她。
  他原本只是笑,半敛着眸子好一会儿,才道:“唱得我骨头都酥了。”
  方霓垂下眸子,没再出声了。
  其实他们之间也有一些无形的分歧和龃龉,比如在宗政和骆晓辰的问题上。
  不久后,谈稷有一次反问她:“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骆晓辰?”
  “真不喜欢,他能容忍她的小性子这么久?”
  他倒也没说得绝对,只是如此这般抛出一个饵反问她,将思考的余地都留给她自己。
  越是如此,她越是无法反驳,最后只能沉默。
  人有时候争的就是那口气,也许她只是不能面对自己的失败。
  这种感觉,无解又无能为力。
  第19章 000 这块肉,不吃到嘴里总是惦记……
  年前, 老师和校领导都找了她,问她为什么放弃保研,是不是有更好的打算。
  方霓不知道要怎么说, 只能说她的经济压力很大,但是实际上,她能保到的学校也不是很好,加上种种原因, 她决定还是直接去实习。
  毕竟这样的工作机会也很难得, 错过这村可能就没那店了。
  不过那段时间的心情一直都不是很好。
  北京年前又下了一场很大的雪, 小区里的树都压弯了好几棵。
  方霓早上起来,发现几个工人和保安正在紧急抢修, 后怕地拍了照发到朋友圈。
  吃完早饭她翻出手机来看,意外地发现谈稷给她点了赞。
  她犹豫了一下, 到聊天界面问他:[礼拜天起这么早, 谈总?]
  [朋友生日。]
  方霓回了他一个“哦”, 继而是“玩得开心”和一个“么么哒”的表情包。
  谁知他下一句却是:[要一起吗?]
  半小时后,一辆外观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红旗车停靠在小区楼下,不过牌照挺特殊的, 方霓多看了两眼。
  “有什么好看的?上班开的车。”谈稷从后座跨下来。
  前座的司机是个生人,毕恭毕敬地问他:“您一会儿还要用车吗?”
  “开回去吧。”谈稷看了下表,凝了凝眸道, “一会儿我让老张来接我。”
  司机应一声, 将车开走了。
  方霓觉得他跟工作相关的人说话时有点严肃, 她杵在一旁没有敢吭声。
  车开远, 他回头看到,她巴掌大小的脸埋在帽兜里,白生生的, 脸颊被冷风吹得粉扑扑的,低眉笑了一下:“方霓。”
  她回神,下意识“嗯”了一声。
  “可以跟你讨杯水喝吗?”谈稷注视着她,松了些略紧束的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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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稷似乎有些累,坐下后也没说什么,只是垂眸揉按着太阳穴。
  方霓也不敢多废话,去给他倒了水:“水。”
  见他没应声,弯腰将水杯放置到他面前的茶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