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那个冬天,她已病入膏肓,专程把门生唐伯平叫到身边,对他说:“齐齐我就交给你了,你和虞生要善待她,好好儿抚养她长大,答应我。”
  唐伯平握着恩师的手,止不住地点头:“您放心,我和敏清是至交,她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和纳言一样,没有分别。”
  打那之后,庄齐就被秘书带到了唐家。
  正式进他家的那一日,是个阴霾天,乌云翻滚,眼看就有一场大雨。
  唐纳言还记得,当时庄齐脱了外套,里面只有一条杏子黄的背带裙,怯生生的,跟在秘书后面。
  她绕过屏风正心的堆漆禽戏图,而唐纳言就靠在那把灯挂椅上,散漫地看了她一眼。
  秘书弯下腰提醒她:“小齐,以后这就是你的大哥,可别错了。”
  她大着胆子,走到唐纳言身边,牵了牵他冰凉的掌尖,眨着眼说:“大哥哥。”
  他看着这个小姑娘,第一次见面,也讲不出太多话,只冷淡应了声,便让人带她回房休息。
  一个月后,龚滢过世在一个严寒的早晨。
  那一天,接连下了几场大雪的京城终于放晴。
  惨白的日光透出云层,斜照在朱墙黄瓦之上,折出一层薄薄的金光。
  唐纳言站在屋檐下,看着庄齐从里边卧房出来,歪歪倒倒地走到院子里,抱着奶奶留给她的漆盒,蹲在还未化雪的空地上,肩膀抖得厉害。
  眼看她就要摔倒,他快步走了过去,蹲下去扶稳了她。
  庄齐泪眼朦胧地看他一眼,抽噎着说:“哥哥......哥哥......”
  她无助地叫了他两声,两只眼睛就急促地、不停地往上翻,最终昏倒在他的怀里。
  一晃十二年过去了,庄齐平平安安的,长成了一个美好恬静,花苞似的小姑娘。
  可那两声哥哥,被经年的寒风吹散开,在他心里撒下了种子。
  这把种子埋在禁忌的土壤中,在他不设防的年年岁岁里,悄声暗长,成了一丛茂密繁盛的茎叶。
  第4章 哥哥觉得呢?
  暑假的日子太长了。
  庄齐不肯闲着,报了个翻译培训班去听课,她为打发时间,也没抱多大希望,却意外学到了很多的技巧。
  这一天下午,周衾他们来接她去吃饭。
  到了培训班楼下,等了好半天也不见齐齐出来,打电话又不接。
  周衾急了,解开安全带就上楼去找。
  他寻摸过去时,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一个人坐在靠窗的座位上。
  晚霞烧成酡红色,黄昏的日头像浸在了油纸里,金黄地、温柔地笼罩着庄齐。
  她乌黑的头发抿在耳后,手里紧握着一支笔,边听录音,快速写下一个个符号。
  周衾知道她在做口译训练,没有吵她。
  他安静地坐在一旁等。
  直到雷谦明也受不了了,上来质问这两个人怎么那么磨蹭时,录音刚好放完,庄齐开始对着她写了大半页的稿纸,用很标准的英式发英,译出了刚才的原文内容。
  雷谦明还以为她在做朗读,凑上前去看。
  结果纸上只有一堆零散的混乱记号,而他基本都看不懂。
  他微微张开嘴,扭头对周衾说:“周儿,你快告诉我,她是瞎念的。”
  周衾扬了扬手机:“我把齐齐读的录了下来,这是翻译软件译出来的,和原文没有区别。”
  雷谦明吃惊地扁了扁嘴:“行啊庄齐,文曲星上身了是吧?”
  “这不就是我的专业吗?”庄齐不慌不忙地收拾东西,她说:“马上就要考试了,翻不出来才奇怪好不好?”
  雷谦明苦闷道:“你们这些女孩子都怎么下苦功在学啊!那钟且惠也是。”
  庄齐笑说:“且惠才厉害呢。人一个学法律的,硬把口译证考下来了,我去考雅思,都不一定能比她分高。”
  “走了。”
  到了吃饭的地方,雷谦明刚一坐下,就对胡峰说了刚才的事,举着他的手机。
  胡峰不怎么相信的,质疑道:“你是说庄齐对着这么一张纸,口里就秃噜出了大段的英文?”
  “没错。”雷谦明收回手机,把拍下来的图片删了,他又说:“庄......”
  庄新华举了一下杯子,先发制人:“不用跟我说,我相信我不会比她差。”
  下一秒,雷谦明和胡峰对视了眼,同时不屑地翘了一下嘴:“谁问你了!”
  “......”
  这座园子在京郊,远处深深浅浅的山川峰峦,在余晖映照里化作青黛一色。
  周衾没有进去,他陪着庄齐在外面走走。
  他们绕了大半个庭院,庄齐始终紧蹙着眉头,惆怅满怀的模样。
  两个人踩过从枝叶间筛下的一地光影。
  周衾开口道:“齐齐,我看你怎么还闷闷不乐上了?”
  庄齐笑了,随手扯落一片树叶:“请问谁补了一天的课,还能高兴得起来?”
  周衾挠了下后脑勺:“那天回去之后,你哥哥没说你什么吧?你没着凉吧?”
  “没有,我哥也没说什么很严重的话,不用担心。”庄齐小力撕着绿叶子,心不在焉地看远处,是郑云州和哥哥到了。
  唐纳言走在前面,唇边噙着一抹温和的笑,眉目疏淡。
  郑云州看见他俩,抬起手打招呼说:“这不周家的吗?过来让我好好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