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黎昭坐在对面,没去趁机欣赏对面的“景致”,转身趴在车窗上,看光影成线,从眼前快速掠过。
  少女换了妆容,以最深色的胭脂遮面,摇身一变,成了蜡黄“少年郎”,比驾车的曹柒黑了几个度。
  可耳朵背面忘记涂抹,皙白透亮。
  去青楼,还是不起眼的装束稳妥些,哪像其余两人,一个青衫飘逸,一个空灵清丽。
  黎昭挑帘打量一眼背对她的曹柒,光看背影,都令观赏者感官舒悦,可惜了这样的妙人,心肠是黑的,陷于偏执。
  “曹小公公,何为喜欢?”
  驾车的曹柒稍稍偏头,语气淡如水,“回姑娘,小奴不知。”
  黎昭单手倚在窗边,另一只手摇晃着粗布腰带,“大抵是流水迢迢千万里、春风野火万尺高,也要化作彩蝶,冒着成灰烬的风险,奔赴到心上人的身边。”
  目视前方的曹柒眉眼微凝,耳尖莫名滚烫,心不在焉道:“姑娘话本看多了。”
  “现学现卖,见笑了。”
  对面的青衫男子睁开眼,于挂壁的风灯下,看向闲事悠悠的“少年郎”,恍惚有种错觉,随着马车的晃动,一道影影绰绰的暗影与她的躯体分离,重合,再分离,再重合。
  “黎昭。”
  “做什么?”
  “把手收回来。”
  黎昭还倚在窗边,像是故意作对,片刻才不得不顾及天子之威,坐直身子。
  风灯在晃动中投下烛火的光圈,照在她的眼帘上,拉长了睫羽的阴影,也遮住了她眼底的排斥。
  排斥他的关心。
  他怎会关心她呢?无非是嫌她碍眼。
  马车停靠在一处街市,商贩们吹糖人、打铁花、舞醒狮,好不热闹。这是皇城最热闹的街市之一,七拐八拐的巷弄里,面店、酒馆、饭庄应有尽有,当然,青楼、勾栏、瓦肆也是随处可见。
  人群比肩接踵,香车宝马难以通行,黎昭领着一行人来到一家门面气派的青楼前,指了指人流进进出出的大堂,“婉溪是这里的头牌,千金难见一面,咱们先碰碰运气。”
  曹柒有些不悦,“陛......公子忙里抽身,仅是来碰运气的话,姑娘不该大包大揽。”
  黎昭挪挪下巴,“青楼的规矩也是规矩,多少权臣贵胄挤破脑袋、挥金如土,才能得见头牌一面,公子以青衫示人,失了优待,自然要守规矩。再说,是公子提出今晚来此的。”
  “你......”曹柒脸色愈沉,示意一名乔装的侍卫进去沟通,片晌,侍卫走出来,尴尬地挠了挠头。
  青楼里全是达官贵人,有银子也行不通。
  曹柒凑近在人群中静静伫立的男子,轻声道:“请公子先行,这里交给小奴吧。”
  无非是个眼线,曹柒并没放在眼里,不知天子为何非要亲自前来沾惹世俗气。
  有风起,撩动青衫一角,萧承迈开步子,径自步入纸醉金迷的青楼大堂。
  很快,一名戴绿头帻的龟公迎了上来,一见萧承,两眼冒光,“这位公子是初来吧。”
  再看他身侧,一左一后跟着两名个头矮了一截的......书童,龟公笑得更热情了,左边的书童妍姿耸秀,像极了富贵人家豢养的小白脸,只是不知这位高个儿的公子哥有无特殊的癖好。
  不过有无癖好,都不耽误花天酒地。
  眼前男子,仪表堂堂,青衫儒士,多半是书读累了,出来放松快活的。
  “来啊,小黄鹂,请公子上二楼,至于公子是要吃花酒还是打干铺,看你本事。”
  一名妙龄女子款款走来,见到萧承的第一眼,立即伸手去扶他的手臂,“公子请随奴家......”
  “不必了。”那袭青衫避开女子伸来的手,一把搂住右侧蜡黄的“少年郎”,淡笑解释道:“我等是来与人叙旧的。”
  腰肢一紧,黎昭身体紧绷,不可置信地偏过脸,入目的是男子被灯火映出光线的优越轮廓。
  龟公见萧承搂住一个蜡黄的“小伙子”,大为吃惊,不是,即便有龙阳之癖,也是搂左边那个啊。
  读书读傻了?
  “来寻故旧?可公子不是我们这儿的常客啊。”龟公没急着喊堂,上下打量萧承,还是没有印象。
  照理儿说,向来眼力见极好的他,怎会记不住一个能让人一眼误终身的男子。
  说着,龟公一夹指腹,来回搓了搓。
  曹柒会意,面无表情递过一枚金锭子,心思全在陛下揽着黎昭的手上。
  为何,为何......
  一看对方出手阔绰,龟公眉开眼笑,“公子要找舞姬还是歌姬、清倌人还是红倌人?男优女伶,尽管吩咐。”
  萧承松开暗暗挣扎的黎昭,掸了掸衣衫相贴处的褶皱,“不知婉溪姑娘今夜接待的恩客是哪位?”
  “不好意思,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婉溪姑娘今夜有客在房了,不便见公子。”
  萧承好脾气道:“所以,我问的是房中客是哪位?”
  “这......”
  “曹柒。”
  曹柒又递过一枚金锭子,龟公乐开了花,“回公子,婉溪姑娘今夜招待的贵客是户部员外郎陈大人。听小人一句劝,非同一般的关系,还是莫要打搅贵人的好事了,咱们得罪不起。再说,公子也不稀罕小娘啊,小人给您安排几个俊俏的小生?”
  萧承淡笑着,喃喃一句:“陈仲熙......的确是故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