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黎昭冷了面色,不再虚与委蛇,“我提的要求,何时办妥?”
  “今夜。”
  “今夜?”
  “娘娘觉得早?”
  黎昭笑了,深深望进曹柒的眼底,不止不觉得早,反而觉得这段时日太过漫长煎熬,“嫉妒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这个人剔除出视野,眼不见,心不烦,曹公公躬行得不错。”
  **
  须臾,漏刻的浮箭指向寅时,静悄悄的凌霄宫中,男人缓缓起身,面无表情地拢好衣衫。
  俞嫣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
  太后在旁做着说客,靠着母子血缘,有恃无恐。
  “是为娘心急,想抱皇孙,又想堵住那群老臣的嘴,才出此下策。既生米煮成熟饭,陛下不如收了嫣儿为......妃,日后等嫣儿有了喜脉,再议封后的事不迟。”
  中宫皇后,是要皇帝娶进宫的,断不能以荒唐的方式草草行房,俞太后知道不合规矩,退而求其次,想为侄女讨个妃的位分。
  “你们青梅竹马,缔结良缘再合适不过。”
  俞嫣趁热打铁,跪伏着上前,“嫣儿愿陪在表兄身边,长长久久。”
  萧承避开她伸来的手,看向自己两鬓斑白的母后。
  妇人压抑多年的愁怨染白鬓角,该好好享受才是,实不该作妖。
  “母后忘了,儿臣与黎昭才是青梅竹马。”
  “为娘只记得她是黎淙的孙女。”
  萧承不置可否,起身越过跪地不起的俞嫣,没有质问或怪罪,却在跨出门槛的一刹,蓦地抽出御前侍卫的佩刀,掷向俞嫣。
  长刀斜插在地,嗡嗡作响,闪烁冷芒。
  俞嫣错愕抬头,从不解到震惊。
  陛下是要她自尽?
  俞太后大惊,才迈开步子欲要替侄女求情,却听年轻的帝王淡淡道:“她是替母后受罚,还有,没有下次。”
  说罢,圣驾离去,留下崩溃的姑侄。
  太后后知后觉,萧承被黎淙掌控多年,怎会再容忍其余人来指手画脚!
  她错了,大错特错。
  萧承回到寝殿,沐浴更衣,换上玄黑金丝的龙袍,站在窗前排解着体内余热,晨早,他照常上朝听政,没有异样,直到夜里回寝,才并拢两指扯了扯整齐的衣襟,站在落地铜镜前,看向小腹上被人用指甲划出的一道血痕。
  “传黎昭来。”
  珠帘外的曹顺先是一愣,随即派人去传唤,可待小太监急匆匆折返回来时,不止帝王,连一众宫人的脸色都变了。
  冷宫陋室空无一人,黎昭和侍婢迎香不知所踪。
  子夜,大批禁军手持火把涌入宫里宫外各个角落,直至清晨,未寻到黎昭的藏身之处,本以为帝王会震怒、会问责,却只见那袭青衫站在冷宫陋室前,静默着,不发一令。
  无人揣测得出帝王在想什么。
  曹柒站在人群前排,低垂眉目,一只手轻轻搭在另一侧臂弯,回想着送黎昭出宫的情景。
  女子身穿素装,抱着一坛骨灰于风雪中回眸,笑着道了一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大风卷飞雪,挂在女子卷翘的睫毛上。
  可曹柒再也不想见到那女子,她当场派出杀手,却遭遇十名刀客的伏击。
  想来,那是黎淙留给孙女最后的底牌。
  她眼睁睁看着黎昭融入风雪中,消失了身影。
  不甘心吗?
  并没有。
  日后,黎昭过得再好,能好到哪儿去?隐姓埋名,逃窜度日,见不得光。
  青山压顶,黎昭就趴在山脚下,看着她一步步登顶,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好了。
  这辈子成为不了陛下的枕边人,做左膀右臂也不错,只要能留在他的身边。
  思及此,曹柒偷偷望着黎昭消失的方向,并不相信黎昭会真心祝福她。
  **
  皇城外一辆奔驰的马车上,黎昭抱着祖父的骨灰,望着渐渐缩小的城门,眼里有尘埃落定的平静。
  临出宫前,她在陋室里留下线索,只要萧承踏入一步,心细如发的男子就会发现端倪。
  说来讽刺,同床都能异梦的他们,却拥有只有彼此能够看懂的符号暗示。
  那道线索,是关于曹柒的,确切地说,是关于贺云裳冒名顶替、鸠占鹊巢的证据,是祖父派人调查出来的。
  萧承是个眼中容不下沙子的人,贺云裳难以收场。
  黎昭放下厚厚的车帘子,抱着祖父的骨灰靠在车壁上,如同祖父陪在她的身边。
  要与过去的二十四年话别了。
  经年不复见。
  第04章
  日出日落,潮起潮落,年难留,时易损,转眼三年过去。
  在黎昭隐姓埋名的三年里,见证了大赟皇朝的一步步昌盛,对南边的大笺形成碾压之势。
  这是黎淙想要看到的结局,由萧承完成了。
  金乌西坠,漫天彩霞,黎昭一身白裙站在田园的菜地里,偶然转眸,见一片树林里,驶过晃晃悠悠的一辆马车。
  听说是一位大员告老还乡途经此地。
  黎昭派人稍一打听,得知是祖父生前的故友,也是祖父在朝中唯一的知己,工部尚书宓然。
  当年就是这位老者,冒险给她送去消息,揭露了祖父养子黎凌宕屠杀黎氏满门的真相。
  黎昭想,该与老者碰个面。
  山水迢迢,相逢的机会少之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