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见过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俞太后翘着兰花指按揉侧额,注意到黎昭识趣地将“儿媳”“母后”的称呼省去,嘴角泛起一抹弧度,没有应答一声,只让戴嬷嬷将黎昭带去西寝。
  黎昭自知不受太后待见,如今的身份,也配不起高高在上的太后,她没有在意对方的态度,越过屏折时,瞧了一眼缩回去的表姑娘,心思翻转。
  蓦地,一股不好的预感划过心头。
  来的路上,她没有从戴嬷嬷的口中探出太后的目的,此刻离着西寝的隔扇愈近,答案呼之欲出。
  沉默的太后、流泪的姑娘、严肃的嬷嬷、紧闭的房门,后宫那点不入流的腌臜手段,在这一刻有了具象化。
  黎昭止住步子,眉眼染上抗拒,却被戴嬷嬷扣住小臂,强行拽进寝房。
  “放开我......”
  戴嬷嬷力气极大,面容肃穆,像是要带黎昭去完成一件完不成就会人头落地的棘手事,“娘娘侍寝,有何不妥?”
  “我不是皇后,没有侍寝的......”
  “一入皇宫,生是皇室的人,死是皇室的鬼,娘娘在矫情什么?”戴嬷嬷拖拽着黎昭,给跪在帷幔旁的宫女递去眼色。
  宫女战战兢兢挑开帷幔,头不敢抬地与戴嬷嬷合力给黎昭喂了一碗不明汤药,又将其捆缚在床帐中,以红绸堵住她的嘴。
  两人见得手,退了出去,轻轻合上隔扇。
  黎昭惊恐地看着垂落的帷幔,又看向躺在床上已处于昏迷的萧承。
  太后是强行将侄女送给儿子未果,担心儿子血脉偾张而亡,才将她骗了过来吧!
  身为太后,手段如此粗鄙,未免太急功近利了,是急于抱皇孙吗?
  黎昭使劲儿挣扎,皙白的手腕被红绸勒出血印,却是徒劳。
  她额头溢出薄汗,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栗,面色渐渐红润,呼吸随之加重。
  糟糕的情况发生了。
  药效来得快且迅猛。
  意识混沌间,脚踝忽然被人握住,她愕然抬眸,原本昏迷的男子睁开了眼,狭长而迷离。
  黎昭摇摇头,用力蹬踹,左右这会儿萧承意识不清,应该记不住踹他的人是谁。
  那就多踹几脚。
  可身体的紧绷超越了理智的支配,她气喘不均,眼看着那人坐起身,一只手将她的脚踝抬高。
  那张骨相近乎完美的俊脸慢慢靠近,眼眯如狭刀,像是在极力辨认眼前的女子。
  那淡色的唇一开一合,喑哑吐出两个字:“黎昭。”
  喧阗广袤的夜空,白云化作歪斜酒坛,向世间倾洒“烈酒”。“烈酒”遇火则燃,火势燎原。
  夤夜不熄。
  表姑娘俞嫣啜泣着,委屈的快要碎掉了。她心系萧承多年,以为有姑母这层关系,能顺利入宫为妃,怎料被黎淙那个老匹夫一再阻拦。
  后来,表兄与黎昭琴瑟不调,成为怨侣,黎淙又被养子谋害,她以为机会来了,哪承想,竟促成了这对怨侣的情事。
  太后在旁宽慰道:“黎昭本就侍过寝,那么一次、二次有何区别?别哭了,来日方长。”
  俞嫣眨了眨红透的眼睛,声音哽咽:“可表兄差点杀了我。”
  那会儿她遵从太后安排,自荐枕席,还没碰到萧承的手,就被一把挥开。
  萧承目光比狭刀锋利,叫她滚远点。
  表兄是读书人,对她也算和颜悦色,从不曾那般粗鲁过。
  想到此,俞嫣又抽泣起来,以帕子掩面。
  门外汇集两拨人,一拨由曹顺带领,准备稍后服侍帝王沐浴,一拨由曹柒带领,替太后收拾烂摊子。
  太后对曹柒极为信任,看时辰差不多了,召她进来,“趁着陛下没有彻底清醒,送黎昭回去。”
  曹柒瞥了一眼西寝的方向,万千愠火止于唇齿,她走到门口,等待戴嬷嬷替黎昭穿戴整齐。
  半垂不垂的视野里,她看见被红绸绑缚的女子衣衫破碎,长发凌乱,一张明艳的脸红潮未褪,没有泪痕,眼却空洞。
  戴嬷嬷为黎昭穿上一件宫女的裙装,抱到曹柒面前。
  曹柒接过,闻到一股龙涎香。
  再看黎昭,半耷着脑袋,精疲力尽,应是累坏了。
  唯恐天子会突然清醒,曹柒没有耽搁,抱着黎昭走出凌霄宫,送上一顶小轿。
  经风一吹,黎昭的意识开始清醒,歪头靠在轿壁上,不停搓着皮肤。
  萧承中的药比她猛烈,或许真的不会记得与谁发生了关系。
  也好,她讨不回公道,也不愿承这个人情。
  回到冷宫陋室,立即有人递上一碗热汤。
  黎昭瞥一眼,“先沐浴。”
  递汤的小宫女是个新面孔,怯生生瞧了曹柒一眼,见曹柒没有异议,去屋外备水了。
  等黎昭沐浴更衣,坐在桌前,小宫女再次递上温了一遍的汤药,“娘娘请。”
  黎昭没问小红梅和那两个宦官的处境,答案不言而喻。
  “放那儿吧,你和迎香先出去。”
  陋室只剩下静默相对的两人。
  曹柒上前一步,弯腰靠近黎昭的脸,“要咱家服侍娘娘喝药吗?”
  黎昭迎视,“我不喝会怎样?”
  “不喝就不喝。”
  “曹公公何时这般好说话了?”
  “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就行,别再殃及池鱼。”曹柒意有所指,显然是针对迎香的。